飄天文學 > 南祁風華錄 >第130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夏侯翊看着妹妹激忿填膺的模樣,突然有點想笑。但凡知曉照雲長公主的遭遇的人,估計都會這麼想,堂堂皇家公主,何至於被自己的丈夫和丈夫的側室欺負成這個樣子,這豈不有失皇家顏面?

    他深深嘆了口氣,顯然不認同妹妹的觀點,便說:“皇家公主也不不過是表面光鮮,並非無所不能。”

    夏侯紓對此很是詫異和不解。她長這麼大,尚未有機會與皇室過多接觸,但在她短淺的認知裏,所有皇室的人,似乎都有一股眼高於頂的傲氣。趙王夫婦如此,明嘉郡主也如此,多的是仗勢欺人之輩。

    “照雲長公主是惠憲皇后唯一的女兒,也是惠帝最小的女兒,自小清和平允,柔善賢淑,深得帝后寵愛。據說當年惠帝爲了給照雲長公主挑選駙馬,曾把京中的適齡的世家子全部召進宮親自考驗,各大世家都在猜測誰家的子嗣能有幸尚公主,可誰也沒想到惠帝最終會把她許給當時還是陵王世子的宇文盛。”夏侯翊說着又是一聲嘆息,“照雲長公主被保護得太好,也就不知道人心險惡,更不可能預測到宇文盛爲了心愛之人會喪心病狂到要換她的孩子。不然她大可在賜婚之前先派人查查宇文盛的底細,不用等到嫁過去了才知道宇文盛早就心有所屬。即便是聯姻已成定局,她也大可不必真心錯付,淪落至此。”

    夏侯翊解釋完,又看了夏侯紓一眼,意味深長道:“還有,你以爲宇文怡的死是偶然嗎?”

    難道不是嗎?

    夏侯紓看着兄長凝重的神色,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原本她以爲這已經是最殘忍的部分了,沒想到還有更殘忍的。宇文盛和薛夫人這對恩愛鴛鴦,爲了他們所謂的“愛情”,到底還造了多少孽啊?

    “所以……宇文怡也是死於非命?”夏侯紓嘴脣微顫。

    夏侯翊輕輕點頭道:“宇文怡是被人推進湖裏溺亡的。”

    宇文怡死的時候才九歲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思單純、天真無邪,就那樣被人狠狠推進湖裏,不停地沉沒、嗆水,拼命地掙扎、求救,最後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摻雜着殘枝枯葉的湖水逐漸淹沒……

    光是想想那個畫面,夏侯紓就覺得很不舒服。而她心中的某些堅信多年的信念,就像一面鏡子,剎那間碎得稀爛。

    在這件事裏,她已經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來看待每一個人了。

    “是誰幹的?”夏侯紓艱難地追問,心中隱約有了目標。

    陵王宇文盛爲了給自己的青梅竹馬鞏固地位,不惜換走照雲長公主所生的嫡長子,還間接害死了青梅竹馬的女兒。如今薛夫人再誕下女兒,而他爲了向薛夫人表忠心,不是沒有可能害死照雲長公主的女兒……

    虎毒還不食子呢!

    夏侯紓閉上眼睛,強忍着憤怒,問道:“難道也是陵王?”

    ….

    “這次倒不是。”夏侯翊皺着眉頭說,“照雲長公主產後憂慮成疾,終日與女兒相依爲命,再也不願意見陵王。而陵王心虛,也不敢去見她,他們本就不深厚的夫妻感情自此破裂。另一邊,薛夫人則榮寵更勝,相繼又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叫宇文愷,女兒喚宇文愉。照雲長公主所生的宇文怡是在次女宇文愉出生一個月後遇害的。據說那日宇文怡本是由一大幫丫鬟僕婦帶着在花園裏玩耍,偶然聽到路過的人在說薛夫人屋子裏的事,年紀幼小的她就想偷偷去看看剛滿月的妹妹。”

    純真善良的宇文怡如果是在去看妹妹途中遇害的,那麼害她的人……

    “宇文怡是被薛夫人害死的?”夏侯紓忐忑道。

    夏侯翊的神情十分不忍,可也不得不承認真相確實如此。

    “照雲長公主因爲生下雙生子傷了身子,不能再生育。而之後的十餘年裏,陵王府裏除了薛夫人生下了孩子,其他姬妾也陸續誕下子嗣,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着照雲長公主的破碎不堪的心,也讓她的病情加重了。”夏侯翊娓娓道來,“有句話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薛夫人就是如此。她在陵都實際上已經形同陵王妃了,又有兩個兒子傍身,地位穩固,卻還指望自己的女兒能得到嫡長女一般的待遇,所以纔會派人將宇文怡騙出來,趁着沒人看見推入了湖中。而她彼時剛出月子,身邊圍繞着許多前來祝賀或恭維的人,根本沒有人會懷疑她,所有人都當宇文怡的溺亡是個意外。”

    這種情況,大概也只有照雲長公主相信宇文怡是被人害了。連續被至親至愛之人背叛和傷害,她該有多悲痛欲絕?

    夏侯紓原先以爲照雲長公主高貴的出身會讓她比大多數女子幸運,卻沒想到皇家公主的身份成了她不幸的開始。她不僅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也保不住自己的愛人和孩子,甚至連自己陵王妃的位置都保不住。最後只能皈依佛門,在青燈古佛中尋求一絲安慰。

    感慨之餘,夏侯紓又發現了新的問題,便問道:“這些事情,都是十幾二十幾年前的舊事了,他們連天下人都瞞住了,你又從何處查到的?”

    夏侯翊也不隱瞞,辯解實說:“我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的時候,見到了照雲長公主。不對,她現在應該是照雲大長公主了。”

    當今陛下是她親侄子,所以作爲姑姑的照雲長公主確實應該榮升爲照雲大長公主了,不過她十年前就已經出家了,所以朝廷對她的榮養供給,還停留在先帝封她爲長公主時的標準。

    夏侯翊一邊回憶着當時見到照雲長公主的情形,一邊說:“當初她病得精神恍惚,她身邊的老嬤嬤就給她出了一個自請出家的計策,就是爲了好好養病,二來也是爲了逃離陵王的掌控,避開陵王府的耳目,好找機會查明真相。她蟄伏多年,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不僅找到了當初替陵王調換孩子的人,逼他簽下了口供,軟禁在水月庵的密室裏日日折磨解恨,還找到了推宇文怡入水的僕婦。不過那名僕婦就沒那麼好運氣,簽了口供後就被她以同樣的方式處決了,全家老小無一倖免。”

    ….

    照雲長公主的做法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夏侯紓沒有立場說什麼,也不好評判。可是一下子處決了一家老小,那不是一般的陣仗吧?

    “陵王和薛夫人沒有懷疑嗎?”夏侯紓追問道。

    “前年端午節時,那僕婦一家歡歡喜喜的去看划龍舟比賽。河岸邊人擠人的,幾個小孩子心急,甩開大人就往河邊鑽,不慎被擠下河裏去了,他家大人看到了就跳下去救,結果都沒有上來。”夏侯翊說起這個神情十分平淡,就像掉下河的不是活生生的人,還是一串糉子。

    他頓了頓,繼續說:“彼時照雲長公主身在水月庵,而那僕婦早幾年就被薛夫人以榮養爲由放了籍,回老家買宅置地,日子過得順風順水。陵王不知道宇文怡溺亡的真相,所以也不會因此懷疑到照雲長公主頭上。而薛夫人就算是起了疑心,也只能暗自在心裏憂慮這是不是報應。”

    看來薛夫人在陵王面前也不是完全沒有祕密的。

    照雲長公主對那僕婦一家的處決方式雖然很殘忍,但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大快人心的事。可是不論她怎麼處置那些傷害過她和她孩子的人,她被抱走的兒子都不會親近她,死去的女兒也不會再回來,受過的傷害也不會痊癒。而且這麼大的事情,就憑她一己之力,最終能夠如願嗎?

    夏侯紓不禁有些擔憂,喃喃道:“照雲長公主難道就只想手刃仇人和兇手,不想把真相公佈於天下嗎?以陵王和薛夫人現在的權勢,她一個幽居在庵堂裏的長公主,身邊沒有其他助力,怎麼應付得了?”

    “不,照雲長公主有她自己的計劃。”夏侯翊立馬打消了她的顧慮,“送宇文恪來京城當質子,就是她計劃的第一步。”

    “此話何意?”夏侯紓又聽不懂了,也越發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

    照雲長公主知道陵王乾的齷齪事,所以一直都知道宇文恪是她的親兒子,可宇文恪小時候是在薛夫人身邊長大的,心裏認定的母親是薛夫人,他又怎麼肯成爲照雲長公主復仇的籌碼?

    夏侯翊看了她一眼,循循善誘道:“你可知我爲何會去調查宇文恪?”

    夏侯紓搖搖頭,她一直以爲他當初接近宇文恪,是爲了幫自己調查易舞的事情。如今看來,幫自己不過是順手爲之。

    “宇文恪來京城時還不到十歲,這十多年來,陵王雖然每年回京述職時會來看他,但薛夫人因爲身份的緣故,從未來過京城,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如今是何模樣,身高几何,心性好壞。”夏侯翊像個說書人一樣徐徐道來,“母子之間多年不曾見面,憑着書信問安,感情逐漸淡薄也是人之常情。偏偏她身邊還有一個承歡膝下的幼子,所以薛夫人自然就會偏愛宇文愷。久而久之,薛夫人就有了廢除長子,擁立幼子爲嗣的念頭。”

    “這個念頭恰好與陵王的心思不謀而合。”夏侯翊補充道。

    陵王宇文氏一族,夫妻不是夫妻,父子不像父子,一屋子人加起來幾百個心眼,算盤打得一個比一個精,內鬥起來肯定很精彩,妥妥的一場大戲。而當今天子意在削藩,對此肯定也是持喜聞樂見的態度。

    夏侯紓聽得心潮澎湃,趕緊拽着夏侯翊的胳膊追問道:“你說了這麼多,是不是宇文恪也知道陵王要廢他世子之位?”

    39314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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