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時常居坐宴息,在這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內。於是老嬤嬤引黛玉進東房門來,誰知王夫人不併在房內。
黛玉在屋內等了一會子,才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走來笑說道:“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
老嬤嬤聽了,於是又引黛玉出來,到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內。
只見正房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磊着書籍茶具,靠東壁面西設着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
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半垂着眼,手裏端着杯茶,也沒喝,就只拿着杯子蓋蔽着茶葉沫子。
慢慢的問道:“怎麼還不請進來?“
她話音未落,黛玉忙上前見禮。王夫人擡眼見黛玉人在地下站着,才淡淡地說了句:“坐下吧。”
黛玉四下裏看了眼,王夫人的對面空着,黛玉心中料定這是賈政之位。
挨炕還有一溜三張椅子上,也搭着半舊的彈墨椅袱,於是便向椅上坐了。
王夫人見她坐了,吩咐丫頭上茶來,道:“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容日後再見罷。”
說完,又看了一眼黛玉,半笑不笑說:“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黛玉聞言,忙起身,說道:“還請二舅母教導。”
王夫人見黛玉如此恭謹,心中的氣也消了些,不好讓黛玉就這麼站着,示意黛玉坐下說話。
只聽王夫人說道:“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裏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裏還願去了,尚未回來。
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只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常聽得母親說過,二舅家有個表兄,喚作寶玉的。性子頑劣異常,又不喜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外祖母又極溺愛,無人敢管。
今見王夫人如此說,便知說的是這位了。便陪笑道:“我來了,自然只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道:“你不知道原故:他與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同姊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
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便會生出不知多少事來。所以囑咐你別睬他,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
黛玉一一的都答應着。
王夫人忙攜黛玉從後房門由後廊往西,出了角門,是一條南北寬夾道。
南邊是倒座三間小小的抱廈廳,北邊立着一個粉油大影壁,後有一半大門,小小一所房室。
院門口有四五個才總角的小廝,都垂手侍立,黛玉不見王夫人告訴她這裏是誰的居所,只好自己心下記着。
繼續往前走,過了一個小小的寶瓶門,便是一個東西穿堂。
穿堂北邊有一所院子,開着月洞門,裏面是一個大影壁,看不清院子裏的格局。
黛玉邊走邊用眼角打諒着,就見王嬤嬤和夏安從那院子裏面轉了出來。
黛玉才知這是璉二嫂子給自己安排的院子。也就明白剛纔路過的那房室是璉二嫂子的屋子。而自己現在已經是到了外祖母的後院了。
王嬤嬤和夏安也見着了王夫人和黛玉,忙上前請安。王夫人點了點,也未說話,帶着幾人進了賈母的後房門。
此時,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見王夫人來了,方安設桌椅。
賈母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王熙鳳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黛玉十分不肯。
賈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們不在這裏喫飯。你是客,原應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賈母又讓三春姊妹坐了。
旁邊丫鬟執着拂塵,漱盂,巾帕。李紈和王熙鳳二人立於桌旁佈讓。外間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
寂然飯畢,漱了口,淨了手。便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
黛玉因見與在家時並不一樣,也未說什麼,接了茶,沾了沾脣,便放在了桌上。
賈母想着鬆散鬆散,便讓王夫人等人各自回房。王夫人聽了,忙起身,又說了兩句閒話,方引李紈和王熙鳳二人出去了。
賈母剛和黛玉說了一兩句讀書識字的事,就聽外面一陣腳步響。有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
黛玉心中暗道:“這個寶玉,不知是怎樣一個討嫌的人物,倒不見也罷了。“正想着,忽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小公子。
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命他先去見王夫人請安再回來說話。寶玉即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