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絮用力咬緊牙,將整個腮幫子鼓起來,“前輩何必如此自謙?晚輩此來誠心誠意,只求得到前輩指點。”
見推脫不過,梅窗月也無不耐之色,“我觀你握劍手法,判斷你劍術不低,況且你父親又是名震天下的劍客,既然如此,你爲何緣木求魚,拜我爲師?”
“先父已去,晚輩天資有限,唯求得名師指點,方能有劍術大成之時日。”
梅窗月問,“你拜我爲師,是爲求劍術大成?”
直直投過來的目光如同寒冰,澄淨無比,似要將自己心看穿。
高絮頓了片刻,痛苦回答,“爲殺一人,報父仇。”
“若這是你練劍的原因,那你永遠也無劍術大成之日。”梅窗月毫不猶豫拒絕。
“這……”高絮急了,“父仇不共戴天,難道就此放過?”
梅窗月搖頭,“事情要怎樣決定,怎樣走,取決於你,我並沒有要求你放下,只是告知你一個結果。”
這話讓高絮急了,“前輩,這……”
放棄報仇,這是絕不可能的。
自從父親去世後,他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殺了原白川報仇。
若是放棄報仇,那又爲何拿劍?
“晚輩……或可做到。”
這話說得堅定,讓梅窗月詫異。
她低頭看向跪在面前的少年,良久,微微嘆息,“只是我恐怕教導不了你什麼。”
“晚輩爲學劍,只求前輩指點。”
梅窗月見着面前堅定無比的人,頓了片刻,忽而擡手一揮,十丈遠的竹林,劍氣穿透拇指粗的碧綠竹竿,主子卻未斷裂。
這不但讓高絮喫驚,就連馬車裏的雲綠也詫異。
“三個月後,你來超逸絕塵山莊尋我,若你能在三個月時間練成這招,我便留下你。”梅窗月的話,給了他一個希望。
高絮咬緊牙,看向那仍因風搖晃的竹子。
這麼細的竹子,劍氣穿透卻不斷,精準的可怕,隔得又這樣遠,梅窗月手中無劍,只憑劍氣便做到,自己……
很快,高絮堅定點頭,“是!”
他站起身,衝梅窗月行了一禮,便走過去上了自己的馬,揚塵而去。
雲綠躲在馬車裏,直到人走了,心裏才鬆了一口氣。
方纔那一招,不過是梅窗月隨手一揮,且手中無劍,雲綠想了想,三個月時間,若是以前的自己,應該是可以辦到的,不知高絮可否做到?
她心裏極其不願意高絮也在超逸絕塵,一個屋檐下,極有可能遇到,那對現在的自己來說,絕對是危險。
哎……
心裏一聲嘆息,她整個人軟軟靠在馬車內,目光穿過被風捲起簾子,看向遠處層巒疊詞的綿延高山,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幾日後,馬車到達超逸絕塵山莊,這個令江湖中人敬仰無比的地方。
雲綠來到時,莊內子弟數十人前來迎接,僕人分列兩旁,她擡頭看去,只見飛檐斗拱,屋檐錯落有致,宏偉如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帶着尖銳殺氣。
梅窗月帶着人走進大門,一面吩咐,“望雪,你去收拾屋子,雲姑娘兩人要在寒舍住一段時間。”
“好。”望雪衝雲綠兩人點頭一笑,便轉身去做事。
雲綠和秋寒蟬跟在梅窗月身後,繞了一段路,到達一個十分安靜的院子。
院前匾上,鐵畫銀鉤提着雙塵樓。
她黛眉輕皺,鼻翼輕哼,跟着走進院門。
這裏面安靜的,一點也不像人來人往的超逸絕塵,實在是這裏太過寧靜,只有風吹動梅花樹枝葉發出的輕微‘莎莎’聲。
無數梅花遮掩中,三人走到屋子前,雲綠跟着邁步進屋去,和秋寒蟬坐在下首右邊。
“我不喜人多,故而此地安靜。”梅窗月開口解釋,隨之又道:“你們先坐一會兒。”
說完起身走進裏屋,片刻後又出來,手中拿着兩本書籍,一本遞給雲綠,“這是莊內劍法,雖說稀疏平常,但我想,應該適合如今的你。”
雲綠急忙起身,雙手接下,“多謝前輩賜予珍寶。”
“你不嫌棄就好。”梅窗月淡淡發笑,將手中另一本遞上去,“這是心法,我與徐聽賦聊過,也觀察過你的情況,如今的你武功盡廢,但之前卻是劍術高手,這心法與劍術相配合,對你有益,而且,也能事半功倍,畢竟你本就有極深厚的底子。”
雲綠接過兩本書在手,心中升起濃濃歡喜,“多謝前輩,晚輩必定日夜苦學,不敢玷污前輩心血。”
雲綠緩緩落座,將兩本書抱在懷中,“前輩敏銳,晚輩方纔進門前,見匾上寫着雙塵樓,想起當初,曾有幸到過徐前輩龍潭,他居所名字叫一塵樓,故而有此一嘆。”
梅窗月雙目變得縹緲,片刻後嘆息,“一塵?若如此,我恐怕十年內仍不是她對手。”
說完搖頭嘆息,雲綠正要勸,她笑了笑,“瞧我,一時忘情,怠慢客人,我請你們來此,只說是我故交好友之女,暫住莊內,至於我給你的兩本書,就莫要說了。”
“是,晚輩謹記。”雲綠心中明白,這兩本書絕非凡品,而如今梅窗月給了自己這個外人,莊內之人若知道,必定心中不平,到時候只怕要惹出些是非來。
梅窗月滿意點頭,看向秋寒蟬,眸光十分複雜,卻神情依舊淺笑,端莊大氣,“秋寒蟬,你身體受損太過嚴重,在莊內這些時日,我會教你一些呼吸吐納之法,你學了對身體也好。”
聽到這話,一直旁觀的秋寒蟬笑了點頭,“多謝前輩,我誰都不說。”
這孩童模樣讓梅窗月發笑,“你這孩子,人小鬼大。”
秋寒蟬雙手捂嘴發笑,只見望雪走了進來,“莊主,雲姑娘,秋姑娘,新院子已經打掃乾淨,按照莊主吩咐,不偏僻,但也不熱鬧,正正好。”
雲綠牽着秋寒蟬手站起身來,“多謝望雪姑娘,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的,我就是去說一下而已,那我帶你們過去看看,要是有什麼不喜歡的,我正好改了。”
梅窗月看着三人離去,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走出這座栽滿梅花的院子,她幽幽一嘆,“一塵樓?我比你,多了一塵啊。”
自語聲落,她端坐在上方椅子上,卻是不言不語,良久起身繞到後面屋子,在格子上拿出一個紅木盒子打開,拿出一副畫卷展開。
畫上是飄雪景色,梅花開的正好。
雲綠兩人的新住處是兩個緊挨着的院子,地方都不大,但很是精緻,這兩個地方,兩人簡直挑不出一絲不滿意的地方。
就這樣,兩個無家可歸的人,在超逸絕塵山莊落腳,秋寒蟬跟着梅窗月練一些簡單武功,以養好身體爲重。
而云綠,則重新開始練功,因着之前深厚底子,再加上梅窗月在旁指點,總是一針見血點出問題,雲綠這一番練功,可謂一日千里。
三個月後,當莊內花園裏第一茬牡丹盛開時,高絮來了。
雲綠照舊是在自己院中練劍,秋寒蟬則去了山莊客廳。
這些時日來,她比較喜歡纏着梅窗月,因此感情頗是不錯,見她來到,梅窗月也只是笑笑,當做沒看見。
高絮臉上有着欣喜之色,看向坐在上首之人,“前輩,三月之期,晚輩做到了。”
話音落,她拔劍在手,劍氣飛流,一道凌厲白光穿過門外一盆海棠樹幹,一片綠葉顫抖着落下,但枝丫終究未斷。
梅窗月靜靜看他,半晌微微點頭,“我並不意外。”
這讓高絮驚喜不已,“那晚輩,可有幸能得到前輩指點。”
客廳內寂靜一片,可屋內明明有十餘人。
梅窗月終於開口,“可以,我會教導你,但能學到什麼地步,看你自己。”
這話讓高絮大喜過望,急忙跪下。
秋寒蟬急忙將這個消息告知,雲綠聽完後倒也沒有了之前的不安,“我如今都在院子裏,幾乎不出門,自然也就不會見面,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這話讓秋寒蟬也安定了一些,便丟開不再提這件事。
高絮雖在莊內住下,但也並不曾見過雲綠,只知莊上有一位客人。
這日,他正在練劍,見路過的秋寒蟬,便收勢看人。
秋寒蟬手中端着個盤子,正在拿着裏面的鮮花餅喫,感覺到有一股凌厲目光盯着自己,便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高絮,不喜問,“你老盯着我看做什麼?我們有這麼熟嗎?”
聽到她責問的話,高絮也不生氣,只是笑笑,“我只是好奇,數月不見,你長高的太過可怕,初見時你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如今都成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了,按照你這個長法,只怕到二十歲時,就要成一個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