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冰來的時候就知道會遇到熊燃,醞釀過要說的話,熊燃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她卻覺得又沒有說的必要。

    她化得妝很淡,有點兒像素顏,在微弱的光線下,熊燃看到她眼睫之上晶晶亮亮的眼影,很是神奇。

    她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裏頭是一件夏天穿着的短衫,熊燃看着都替她冷,但他也不懂,因爲這個冬天,他也不止一次見過女生這樣抗寒。

    不過都沒她身材好,皮膚白罷了。

    熊燃還想問她冷不冷?

    酒意上頭,林若冰腳下忽然有些發飄,她無意生嘔,扯着熊燃胸前的衣服,晃了好幾下。

    熊燃雙臂用力,夾住她纖細身子,把她的大衣裹得更緊,雙臂繃的梆緊:“最近忙什麼呢?春節一個人過麼?”

    林若冰笑笑不說話,她那一笑特懶散又無辜,擺明了不想說又因爲眩暈不得不依附於面前的男人。

    熊燃盯她半晌,神情又開始吊兒郎當:“來這兒找我啊?”

    “誰找你。”

    這句回得倒快。熊燃笑着說:“不找我找誰呢?”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自戀?”

    “嗯?”

    林若冰拽着他放在自己身後的手指,扯動黑色呢絨大衣,扯不動:“我想回家。”

    她眼裏滿是曛意,看得出來是真的想走,完全不是口是心非的表情。

    熊燃沒搭理她,只是扯着人走了一段路,上了他停靠在路邊的車。

    這一路走得晃晃悠悠,林若冰醉了像個小貓兒似的,很乖不會發瘋,他感覺她在身下暗暗用着勁兒,扯他掐他,不過那力氣太小,對他來講猶如撓癢癢。

    兩人緊密的沒有一丁點兒縫隙,她下巴磕在他身上,走路時不小心踢到他小腿,他都不出聲,反而有點兒後怕。

    這地方人來人往,醉酒的獨身姑娘太過危險。

    熊燃把人拖到車後排,啓動車子開了暖風。車往他家的方向開,中途等紅綠燈時,他在後視鏡裏看見她起身又躺下,擡手脫掉黑色大衣。

    霓虹透過縫隙照在路面車窗上,眼前浮動着斑駁陸離的光點,他深吸一口氣,舌頭頂着後槽牙,終究沒說一句話。

    只在朦朧中眯了眯眼睛,突然有些疑惑,林若冰是不是在跟他鬧脾氣?

    車開到樓下,沒進停車場,而是停靠在空曠乾淨的路邊。

    春節期間,路上車不算多,寥寥數輛,車燈閃過。

    頓了半晌,身後的人醒了,聲色綿綿的,音量不大:“到家了?”

    熊燃搭在方向盤的手指輕輕弓起,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敲打着,他的目光透過後視鏡落在她身上,始終如此。

    半臥在身後的人用小臂撐起半邊身體,黑色大衣順着動作滑落,短衫堪堪遮住肩膀,兩道白皙纖瘦的鎖骨昏暗夜色裏格外引人注目。

    也許是方纔睡得太沉了,林若冰的髮絲微微有些凌亂,有一縷粘在臉頰之上,如果燈光明顯,就會發現那塊兒的肌膚是發紅了的。

    她擡眸看他:“到家了嗎?”

    熊燃二話不說,推開駕駛位車門,下車徑直向後。

    猛然拉開的車門帶起一陣刺骨的寒風,男人通身縈繞着這股寒風,不動聲色的逼近,那股凌厲勁兒幾乎將林若冰吞沒。

    酒醒了一大半。

    其實她酒量還行,但她無需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烈酒回味無窮,在車上小憩這會兒,她神識恢復地差不多了。

    除了,微微恍惚。

    大衣被掀開,林若冰下意識去擡手去撈,熊燃卻捏住她腕子,垂着眸笑:“這會兒知道冷了?”

    她瞬間睜大雙眼,赤裸的皮膚摩挲着他堅硬的外套表面,他只是用粗礪手指觸碰她,她卻已經感到一股駭人的力量壓制。

    看着林若冰微微瞪大了雙眸卻逐漸後退的模樣,熊燃放緩語氣:“酒醒了?”

    “沒醉。”林若冰低聲說。

    “真沒醉假沒醉?”熊燃笑了聲,輕輕用力把人往身前一扯,“我檢查檢查?”

    林若冰力氣不敵他,雖然酒醒了大半,但猛然晃動身體,令她不可抑制地產生眩暈感。

    腦袋半耷,耷在男人肩上。

    倏地,林若冰想起什麼不該想的,那畫面在她腦海裏閃過一瞬,她便毫不猶豫地扭過頭去,擡手拍打他肩膀。

    嘴裏咕噥着:“髒……”

    熊燃自然不知曉她此時此刻的想法,就覺得她這模樣挺罕見的,和他處處認識她那會兒瞭解到的木訥、死板大相徑庭。

    她風情萬種,一顰一笑都美,舉手投足間滿是女人味兒。

    他往後撤了撤,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一向低沉暗啞的聲色裏竟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哄味兒。

    他說:“不髒,都是新的。”

    林若冰還扯着呢絨大衣,掙脫了他手指,一手撐在身後皮質坐墊保持平衡,另隻手抵在胸前,半耷眼瞼,神色慵懶而無畏,脣瓣翕動道:“髒……”

    “林若冰?”熊燃聲音很無奈,“我是不是哪兒得罪你了?”

    林若冰冷哼一聲:“纔沒有。”又說,“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她在這個時候特別冷漠,但又意外的生動鮮活。

    就好像之前的性格過於完美體貼,倒顯得不那麼真實,稍微帶了點兒脾氣之後,顯得格外嬌矜。

    熊燃扶着她胳膊,他知道她手抵在後面保持平衡,笑着說:“那我是真得罪你了。”

    林若冰說:“說了跟我沒關係。”又別過臉,“跟你也沒關係……”

    她有點兒困,打了聲呵欠,又撓了撓臉。

    熊燃說:“你給我打電話了?”

    林若冰肩膀微怔,但也只是半秒,若無其事地說:“沒啊,我忘了。”

    “我拿給你看?”

    熊燃從兜裏掏出手機,手指點在屏幕上,微弱的光打在他挺直鼻樑處,長睫陰影拓在肌膚間。

    “不看了。”她說,“我要回家。”

    “回家也成。”熊燃收回手機,伸手攬她,“和我跨年麼林若冰?”

    和我跨年麼林若冰?

    林若冰在脣齒間回味這句話,她發現這話對她的誘惑力格外大,大到此時此刻沒有任何行爲言語能夠抵過這句。

    除夕深夜,萬家燈火通明,家人閒坐可親。

    她一個人。

    林若冰知道,自己不該貪戀這絲兒很快就不屬於她的美好,但是那瞬間,她還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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