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易接納道歉,好像並不是她的性格。
但是在此之前,熊燃確確實實成爲過她輕易接納過的人,唯一的人。
尚未回覆,蘇百川發來消息讓她去往辦公室。
說得都是學校以及老教授的事情,應該要說,但又不那麼重要。
“謝謝蘇律。”林若冰姿態溫和。
“我聽晨語說,你最近生活出了些狀況。”他緩慢開口道,“有需要的話,可以請你喫晚飯。”
“可以。”拒絕的話甚至沒有經過思考,林若冰也詫異自己的武斷。
蘇百川端坐在辦公椅上,衝她微微一笑。
林若冰頷首道:“我最近時間緊迫,要不然就今天吧。”
“可以。”
推開辦公室的門,她走了出去,走過拐角的瞬間,她頓住了腳步。
屬於她的工位前,此刻正站着位身高體長的男人,不久前同她發消息,坦白過往,提出訴求。
事務所安靜的環境裏,熊燃手搭在白色的、一塵不染的桌面之上,飽滿圓潤的指甲磕在上面發出聲響,是他慣用的動作。
極致的黑,和事務所的白,形成兩道鮮明的對比。透着黑色看他,男人是駭人的,通身氣質如同初次見面般痞氣,沒人看得到他曾受過的傷害和忍下的苦悶。
熊燃意識到身遭有人時,林若冰已經拉開椅子正準備坐進去。
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氣兒掃過他的鼻腔,視線中一閃而過的肌膚如同經久不融的雪,白皙冰冷。
林若冰推開面前的鍵盤,雙肘墊高交疊在桌面,望着他,問道:“你以什麼身份來找我?你自己還是委託人?”
“你想是什麼?”他隨手扯過身後的椅子,長腿彎折坐於她面前。
因爲她同他講話,所以面色變得柔和,看他的眸裏,竟是察覺不到一絲一毫微信對話框裏的煩悶。
林若冰心裏冷笑一聲,那又怎麼樣呢,反正她是一定會截圖的。
她對熊燃有種惡作劇般的報復心理。
“委託人。”她頭也沒擡。
“那就委託人。”
熊燃眸色帶光地看她。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那麼奇怪,上一秒還在懷疑即使同牀共枕,也始終無法窺探其想法。下一秒的某個眼神,林若冰就能看透男人心裏的悸動與剋制。
林若冰不着痕跡地舔了舔脣,舌尖滑過,脣瓣晶亮。
熊燃喉結滾動了一下,笑了:“那接下來呢?”
“你和你前任的事情我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現在就可以提出訴訟。”
熊燃說:“你怎麼想?”
話音剛落,林若冰面色不善地擡眸,看向他:“現在又是以什麼身份。”不等他說話,她便又道:“別讓我說。”那語氣,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熊燃一時語塞。
“繼續你的陳述。”林若冰睇他一眼,轉過目光,修長手指點擊鼠標,打開某個文件,隨即又停下。
“你男人。”他說着,臉色又暗了下去。
那一瞬間,林若冰瞥見他神色,有種切切實實將人拿捏住了的感覺。說不上好與壞,只是意外。
可熊燃又是什麼好打發的人?先前數日冷戰及分居令他急不可耐,坦白完這件事,他用隱隱抗衡以及期待的目光去看她,數秒過後,林若冰擡眸,對上他的目光。
烏眉亮眼,暗涌流動。
他放緩語氣,斟酌半晌,仍靠在她工位之前,姿態頗端,低聲詢問:“一起喫個飯?”
“抱歉。”林若冰平聲回覆,“有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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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百川帶林若冰來看脫口秀,室內空調打得足,她搓搓冷得發亮的小腿,蘇百川變戲法兒似的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塊乾乾淨淨的毛毯。
林若冰接過毛毯,搭在身上,很是詫異道:“從哪兒來的?”
男人脣角得意地翹起,笑說:“我會魔術。”
林若冰衝着他歪了歪頭,眼神很是探究。
蘇百川笑得大方,不語,緊接着坐到她跟前。
他們坐在會場靠後的位置,雖不是絕佳的互動位置,可觀全貌,且座位也要比周遭的更高級些。
林若冰頭一次來聽脫口秀,演員是一位極其美豔的女性,她覺得詫異,首先在她的刻板印象裏,脫口秀演員長相多是自帶喜感的,眼前這位美女身姿窈窕,脣紅齒白,一上場便引來一陣驚呼。
女演員自是見怪不怪,輕易操控全場。
林若冰笑得前仰後合。蘇百川瞥見她神情,便也笑。
她吸了口珍珠冰奶茶,問道:“你常來聽脫口秀嗎?”
蘇百川笑道:“沒有經常,偶爾心情沉悶時會來。”
蘇百川是乾淨斯文的人,是和熊燃完全相反的類型。林若冰略略苦惱,自己爲何在腦中形成對蘇百川評價時,就要立刻想起熊燃。
似乎在之前,與陸星臨相逢,也不免拿來與之比較。
結果就是,人各有異。
林若冰道:“所以你是覺得我最近心情沉悶嗎?”
蘇百川轉過眼眸,眼下姑娘正用一種近乎於虔誠的目光看她,手捧奶茶,若不是一身職業裝彰顯着她的身份,單單看那張動人心魄的臉,很讓人生憐,同時又給人一種年紀尚輕的錯覺。
他立刻轉過身去,回答說:“難道不是麼?”
林若冰淡淡嘆息:“可能是壓力太大,但是——”她話鋒一轉,繼續道,“又好像沒有什麼壓力,比起以前,現在的我足夠支撐起自己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總有新的事情席捲我的情緒,似乎自己永遠無法左右……若想絕對自由,就要絕對孤獨,現在的我,已經忍受不了孤獨。”
蘇百川停頓良久,久到林若冰誤以爲說了太多,纔回應道:“忍受孤獨是件難事,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林若冰訕訕點頭,不再言語。
如果不是熊燃,她也沒有這種想法。表面再平靜,內裏波瀾無人知曉。
脫口秀果然是能令人放鬆的,要不然她怎麼卸下防備同蘇百川講那麼多。
散場的時候,他們沒有着急離開,直至場所裏無人,那位風情萬種的女演員自後臺而來,蘇百川將手裏的毛毯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