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林若冰回憶起她和熊燃的往事,一生之中最難以忘懷的莫過於這一天。

    她不願意把自己放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中,無論是初遇、還是領證結婚,都是有計劃且做過充分準備後進行的。

    唯獨求婚,唯獨今天,她一無所知,毫無預料。

    她也不是不會感動,不是永遠都能保持端莊淡定的神態。

    只不過她將大部分精力與時間投入到考試中,亦如熊燃想要給滿她儀式感的心意。

    她穿着淺灰色的修身長裙,搭配一件深色修身外衫,窄肩細腰,煢煢孑立。

    熊燃身着一件黑色寬鬆的中袖上衣,身型健碩挺拔,姿態隨和。

    來往學生駐足,突然驚叫:“天呢!求婚嗎???”

    “好浪漫啊,好多玫瑰花,好幸福啊!”

    還有小情侶湊在一起忿忿不平說:“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學着點兒好不好啊?”

    那場面十分令人震驚,林若冰甚至在某瞬間思索,他是不是把全城的玫瑰都運來了,他怎麼搞定校方的,他中間費了多大力氣,他真捨得花錢。

    真捨得,爲她花錢。

    她想自己是掩不住笑意的,索性不掩飾了,就那樣一本正經又帶着絲兒誇張疑惑地看着他:“搞什麼呀你?怎麼那麼多玫瑰花?”

    “好看嗎?”他聲音依舊微顫,“學校門口還有好多,來往行人都可以領取,沾沾我們的喜氣。”

    “什麼喜氣?”

    熊燃是帶了不少人來的,楊炳南陳糯和策劃人員站在不遠處,現場周圍圍滿了學生行人,就連老師們也感覺新奇,忍不住多看,拿相機拍下記錄這一時刻。

    悄悄話只有兩人聽得見。

    熊燃捧着手裏的玫瑰花,笑說:“喜結連理唄。”

    “誰呀?”

    她看熊燃時,眸裏有說不盡的柔情,她自己是看不到的,眼眶變紅也不過就是一時難忍,平靜姿態下暗流涌動的情緒變化。

    她從心底問,熊燃?你是要向我求婚嗎?你怎麼一聲不吭的,你怎麼能這麼好?

    熊燃單手捧着花,他現在同樣緊張,別說去顧及林若冰的情緒,他還希望媳婦能多鼓勵鼓勵他,縱使彩排千百遍,上場照樣嘴皮子打顫。

    他們是被周遭學生的起鬨推進流程的。

    “加油!加油!”

    “在一起!在一起!”

    工作人員給在場的同學們分發了單支玫瑰花,他們欣然揚起手腕,在毫無準備的日子裏助力一場浪漫的驚喜。

    男女主有出衆的顏值和氣質,襯在玫瑰海里,是每人心之嚮往的愛情的模樣。

    林若冰又何嘗不是。

    她看見熊燃用指骨分明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緻的絨盒,就是這樣一雙充滿荷爾蒙的手已經不下三次給過她昂貴的、令她難以承受的禮物。

    可也就是這雙手的主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她值得。

    “倩倩。”

    林若冰回過神,目光落在男人的眼裏,她見他一寸寸落下去,似乎不夠細緻,但很虔誠。

    她以爲她是可以維持表面體面的,攥了攥手指,指尖一片冰涼。

    熊燃打開精緻禮盒,淺淡的日光襯得他輪廓格外硬朗,不甚出衆的五官,組在一起卻令人着迷。

    他有着良好的家世,真誠赤熱的心臟,機緣巧合的會面,倒讓他們這對看似不同的男人女人綁在一起。

    “答應他!答應他!”

    學生隊伍裏,有人帶起頭來。

    聽着他那句不高不低的請求,林若冰脣角噙着笑,從容大方地伸出纖指。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

    ---

    “怎麼樣?熊老闆爲了今天這場,策劃了幾個晚上。”

    趁着熊燃被叫走的功夫,坐在前頭的楊炳南扭過頭來頗有興致地問。

    他這話沒別的意思,他對林若冰的看法早在無形之中被改觀,一個被兄弟護在手心裏的女人,看似頗有城府,實際上,那與旁人也沒關係,更何況,熊燃對她簡直死心塌地。

    他說:“嫂子有福氣。”

    饒是他這樣說,林若冰也得禮貌地回上一句:“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楊炳南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爲兄弟,也是爲自己。”

    又問道:“嫂子你今天在這裏考什麼試?”

    林若冰:“博士研究生。”

    “我靠。”他又豎起大拇指,“厲害厲害。”

    話音剛落,在外頭和工作人員交涉完畢的陳糯和熊燃打開車門,陳糯坐進副駕駛,熊燃則鑽進後排。

    “開車。”熊燃說,“喫飯,你嫂子剛考完試,折騰這半天,準餓。”

    他像個發號施令的大爺,全車之內淨聽他指揮。

    聽聞此話的三人表情各異,但片刻之後,默契地趨於和樂。最近連續忙碌幾日,倒不說是神經緊繃,但也生怕哪邊兒出了差錯,好在一切完美落幕。

    林若冰坐在車窗邊,手裏捧着一束嬌豔玫瑰。熊燃替她把花放在靠近車窗的另一邊,人湊過來,離她更緊些,手伸過來,與她十指相扣。

    從熊燃的角度,能看到她目前所有的表情和神態,圓領的長裙,雪白凸出的鎖骨,嫣紅的脣瓣,欲語還休的眼睛。

    他更湊一步,低聲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林若冰沒說一個字,只點了點頭。

    他說:“從前天晚上就沒睡好,就怕你發現。”

    林若冰下意識去看他,想說自己並沒有,結果那人就頗爲得意道:“還好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對我簡直不理不睬。”

    前頭陳糯聽見了,忙不迭回道:“燃哥,你這又怕嫂子發現,又嫌嫂子對你不上心,兩面派都沒你會顛倒。”

    熊燃不滿地發出一聲“嘖”,“你看你。”

    林若冰不甘心做了自己嘴替的陳糯被他多說一句,趁機捏他一把,感受他手指骨節的輪廓,“陳糯說得對,兩面派都沒你厲害。”

    熊燃傾身,湊她更近,脣角吊着,扯起一抹弧度,不滿她的話:“我這是爲誰?”

    林若冰覺得好笑,好似方纔顫着音問她“願不願意嫁我”的人不是他,衆目睽睽之下逮着她後腦勺深吻的、和現在這個姿態毫不正經的纔是他。

    喫飯的地點距離大學很遠,那條路很長。林若冰原先想着,考完了試定要大睡一場,可當下她並不能睡着,因爲她肩上慢慢多了份重量,不是虛擬責任,而是男人歪着的腦袋,一點一點壓實她瘦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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