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答:“挖到頭了!”
惹來一陣疑惑。
順着最初挖到的那個坑朝西,被一路挖出了深坑,最遠的那個人身邊此時已經圍了一圈人,在商量着向下挖。
蠱娘幾人也湊過去看了一眼。
只見青灰色的牆體邊緣雕刻的痕跡已經被風沙磨礪的看不出原本的圖案,繼續向下挖後,緩緩出現一座門一樣的牆體,刻痕比邊緣更加深刻,猶如兩隻雄獅簇擁着中間的石環,而在雄獅周圍,則是文字一樣的符號。
門前這一塊地方被挖的更大,足夠容下十多人站在地下而不被滑下來的黃沙蓋住。
向輪當先一步跳了下去。
他對這些符號遠比對寶藏的興趣更大,對他來說,行走江湖就是爲了增長見識,名譽和敵對都是附加產物而已。
蠱娘則更加直接,她只關注怎樣才能進去。
她身高才到其他人胸口多一點,站在最前面絲毫不擋視線,以至於竟然沒有一人顧得上她搶佔先位的問題。
他們盯着那石環中間的小孔,露出呆滯的眼神。
“這什麼,鑰匙孔?”
“藏寶圖上說鑰匙在哪了嗎?”
“咱們這是半張,一定還有另外半張藏寶圖!”
“誰有?誰有?”
向輪默默感受了一下放在自己胸前的兩張羊皮紙,裝作很是認真觀察門上石雕的樣子。
段老婦等四人並沒有上來。
他們站在坑邊——因爲黃沙流動的厲害,所以他們還有些距離——滿是疑惑的聽着底下越來越大的吵嚷聲。
藍淺鶴回憶了下,小聲道:“不會真的需要鑰匙吧?”
習修竹目力最佳,與向輪相處的時間也最長,看他假裝觀察實際上注意着那羣人的模樣來看,就知道他肯定發現了什麼,只是礙於人多,不好說出口。
沒有鑰匙,石門打不開,這羣武林人士原本高漲的情緒瞬間降低,招呼都不打的直接佔用了原本是屬於蘇家彰野人等的帳篷,看樣子不見到寶物,不會輕易離開了。
在這邊因爲進不去門而僵持的時候,寶藏一事在江湖中徹底發酵,傳播速度遠遠比當初藍淺鶴之事還要迅速,不僅遠在荒北東河城的盲醫等人有所耳聞,就連皇座之上的人,都聽聞了此事。
送到皇帝桌案前的,主要有兩件事。
一件是烏陀和親隊伍半路遇匪,一個隊伍百來人進到京城的時候只剩下十餘人,領頭的烏塗渾盔甲上都被血跡染黑,看到皇帝第一眼,眼淚就刷的流了下來。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皇帝自然不好再怪罪,叫禮部着人安排了住處,接着就發了一通大火,將丞相將軍有一個是一個,提的上名字的都罵了一遍。
這通大殿上發的火傳到了烏塗渾所住的別館,小兵還對他道:“這大荊皇帝還挺重視咱們的,將大臣全都罵了一遍呢。”
烏塗渾反問道:“可有說罰誰?”
小兵搖搖頭:“那倒是沒有。”
烏塗渾嗤笑:“他這是做戲給咱們看呢,若是咱們真的遇到山匪死了人,他也就這樣草草了事了。”
這另外一件,就是沙漠裏的寶藏。
江湖匪患他們裝裝樣子也就算了,可重寶出世,行動速度卻快得很,若不是無法瞞過上級,他們甚至想幹脆自己帶着軍隊過去,將江湖人攔在外面,自己挖了獨佔。
巧的是,皇帝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明面上他做的更漂亮。
名義是“剿匪”。
人選也很有趣,是將要及冠的三皇子荊紀,當時恰好荊縉在場,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麼,將他也捎帶上了。
學者對此似乎也早有預料。
荊縉近些日子已經習慣了想不通的問題去問他,遂乖乖坐好。
學者給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殿下認爲皇帝如何?”
這是叫荊縉分析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荊縉認真的思索了一番,還未開口,就聽學者淡淡道:“皇帝知道你的舅舅舅母找到你了。”
荊縉低垂的眼睫一停,猛然一擡看向學者,眼底顫動。
“父皇……知道?”
學者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眼見荊縉面露焦急,總是無神的眼底微現不悅:“鎮定。”
像是被瞬間安撫到了,荊縉慢慢冷靜了下來。
“雖說朝中官員無人在意江湖人士,但這不代表關鍵的信息不會送到皇帝面前,他自然知道藍、蘇兩家出事。裴家家主進京,稍一聯想,他就能想到,定然是與你相認——若是連這些都不知道,這個位置,還不如趁早換人來坐。”
荊縉:“那他爲什麼——”
“因爲他以爲自己全都知道。”學者放下茶杯,直視他雙眼,眼底彷彿浮現出皇帝坐在書案前,翻看書信的模樣,“這是屬於帝王的致命的傲慢。”
“不然殿下以爲他爲什麼要捎帶上你呢?”
荊縉瞭然:“因爲地處大漠,他覺得裴家能夠派上用場?”
學者搖頭:“不止如此,他還希望殿下不要遇到事就哭,想讓您經歷些事成長起來,和三皇子緩和關係。”
只是當荊縉真的成長起來,與兄弟們友愛互恭之後,他又會對此後悔,然而皇帝從來不會怪罪自己,於是那時就成了荊縉的錯。
已經練成兩個呼吸間眼中帶淚神技的荊縉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
因爲哭的快告狀更快,關於他的閒言碎語再也沒傳進他耳朵裏過,三皇子更是給他府上送了些有趣的小玩意作爲當初的賠罪,就連大公主也以自己的名義送來了些東西。
想來是有人在她耳邊唸叨着,小心他告狀皇帝,給你安排個壞親事。
現在的宮人面對荊縉,甚至比對其他皇子公主還要恭敬,生怕他在皇帝面前告個什麼狀。
就連荊縉自己想起來,都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爲招人恨,放在以前還沒成爲皇子的時候,絕對會被人套麻袋打上一頓。
裴慶和龔氏先行一步——認了妹妹的兒子,他們對學者強制帶他們入京的行爲半點怨言都沒有了,甚至走的時候依依不捨,裴慶更是將對妹妹的所有思念之情都寄託到了荊縉身上。
另外一邊,三皇子荊紀萬萬沒想到這差事落在了自己頭上。
更沒想到皇帝一拍腦門,竟然讓荊縉跟他一起去。
他還想着引荊紜和荊縉兩個人鬧翻呢!
這計劃持續了能有兩個月,到現在都沒進行上。
他氣呼呼的回到府上,習慣性的一腳邁進了道士不算的院門。
那糟心的鸚鵡一看到他,就扇着羽翼大喊“你大爺”,若不是不算護着,他遲早要將這鸚鵡扒皮煲湯!
不算見到他,滿臉笑意的快步走來:“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好事啊!”
荊紀雙手抱臂:“說說,怎麼個好法。”
不算道:“殿下您看,寶藏之事,本就是好事一樁;這第二,則是皇帝重視您的表現啊!”
荊紀狐疑的看着他:“重視?難道不是將我支走?”
“殿下這說的哪裏話,皇帝支走您幹什麼,等您回來,正好爲您及冠封號,這種美差不給您還能給誰呢?”
荊紀:“那爲什麼帶荊縉?”
不算說了與學者同樣的話。
“當然是想要您和六殿下搞好關係了!”
不算一通分析,荊紀聽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確實是好事!”
出行的那一天,軍隊中旗幟飄揚,荊紀與荊縉分別騎棗紅與黢黑大馬,周身將士環繞,好不威風。
學者站在街邊客棧的二樓窗前,朝下望着,趙翠翠背一布包站在他的身後,神色與前幾月大不相同。
學者看着樓下,卻是對趙翠翠道:“最初叫你跟隨在殿下身邊,是爲了給李嬤嬤祛毒,現在她毒素已除,你留在她身邊雖無甚大用,但能安享一生。”
神色堅毅的女子輕輕笑了笑,她也不說什麼承諾的話,只是開玩笑似的道:“當初白小姐救我回來的時候,曾許諾我鳳凰涅槃,跟在殿下身邊歲月靜好,可稱不上涅槃二字。”
“哈哈哈,你這女娃娃,倒是有些膽量。”坐在他們身後桌邊的老張笑了起來,“不枉費老頭子這些日子的教導,長臉面!”
趙翠翠握緊了布包的帶子,獨自一人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前往執行部的路途。
也許她會死在半路,也許會遇到比當初小巷子裏還要噁心恐怖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她決心能夠面對。
老張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學者:“你給我的是什麼東西,還叫趙翠翠每天喫一粒?”
“好東西。”學者回過頭,脣角微揚,“隊伍已經完全出了京城,張爺爺還不快去保護殿下?”
老張憤憤地抓了一把瓜子:“真是上輩子欠你們的,一把年紀了還要被你們指使得到處跑。”
學者:“張爺爺說的哪裏話,您明明也是樂在其中吧。”
而這個時候,在大漠裏不得入門之法,又不甘寂寞的江湖人士們,已經將整個寶藏上所覆蓋的牆體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