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是說水災。因爲春日江河冰雪解凍,各地每一年這時候都會發生大大小小的水災,皇帝同往年一樣批下後,又換了一本。
這一本是位諫臣寫的,大皇子無德無行,那就立二皇子爲太子。國不可一日無君,萬一皇帝您死了,沒有太子繼位怎麼能行。字字句句都是在戳皇帝的心窩子。
可這人是當初皇帝還是皇子時便追隨他左右的人,殺了他未免寒人心,所以皇帝只能在奏摺上批個已閱就眼不見爲淨的扔在了邊上。
第三封,則是誇讚皇帝勤於政事正是壯年之時,皇子尚且年幼還需學習,立太子的事不用着急。皇帝終於舒展了神色。
如此數十封奏摺批閱完,皇帝的心情經歷了大起大落,到底是笑不出來了。
他示意賢好將桌案收拾收拾,自己回到了寢宮由宮女伺候着休息睡下。
“鮫珠”擺放在他的牀頭,月色中散發着幽幽的光。
淺淡的異香圍繞着牀邊蔓延開,皇帝睡的更深了。
今夜的月亮更加圓了些,只要再過上幾天就會成爲滿月。月光照在皇宮高牆的琉璃瓦上,一條黑影忽而竄過,停在皇帝門前。
守門的宮女早不知不覺誰去,保護皇帝的暗衛警惕着周圍,卻無一人發現這條黑影。
黑影在陰影中不斷穿梭,躲避着視線來到皇帝牀前,毛茸茸的小爪子摸在“鮫珠”上,鬍鬚微抖。
摸完,它本能的舔了舔爪墊,下一瞬躬起背嘔了兩下,急忙忙跑了出去。
皇帝的鼾聲依舊綿長。
第二天一早,皇后如常去太后宮中請安,只是在其他妃子離開時,自己坐得穩如泰山,就算婉貴妃幾次暗示她該一起走了不要打擾太后休息,也聽不懂似的硬坐了下來。
太后一瞧,便知道她是爲了荊紜的婚事來的。
以前她贊同荊紜和衛姲的婚事,那時因爲皇帝不喜歡皇后,自然大皇子荊紘更佔優勢,荊紜娶了衛姲叫作勢均力敵。可現在荊紜若是娶了衛姲,那就要成了朝堂上下第一人了。
太后養大的小七還未及冠,她怎麼可能讓這種場面出現。
於是不等皇后將話繞到荊紜的婚事上,太后就哀嘆一聲,先說起了衛姲。
“那孩子心性善良,卻認死理,你想來還不知道,紘兒被幽禁後,她竟是命都不要了,在梅園投了湖!若不是幸運被人救下,後果不堪設想啊。”
皇后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投湖?”
“是啊,沒想到也是個烈性的姑娘,有哀家當年幾分風範啊。”太后點點頭,“本來哀家還想爲她與紜兒指婚,讓她死了這條心,現在哀家卻是佩服她起來,指婚的事,還是過個幾年,等她忘了紘兒再說。”
皇后嘴脣微張,太后緩緩道:“這世上癡男怨女太多,哀家可不願意做那惡人,若是逼得小姑娘再尋死,哀家於心難安啊。”
此話一出,皇后是徹底閉了嘴。
婉貴妃慢悠悠走在太后宮外,見皇后出來時面色不佳,便知道她被太后懟了一通,當下淺笑一聲,假意安慰皇后幾句,坐上轎攆,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寢宮。
氣的皇后差點沒撕碎手帕。
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不過皇帝可以擺臉色,皇后卻不行,她收拾心情溫婉的對皇帝笑笑。
皇帝忽而有感,握住她雙手拍了怕她的手背:“這些年,辛苦你了。”
皇后幾乎要落下淚來,以爲皇帝終於看到自己一片苦心的時候,只聽他道:“衛丞之女不遵禮教,不堪爲紜兒王妃,改日朕爲紜兒物色一個更好的。”
她眼前頓時一黑。衛姲不遵禮教,可她爹是文官之首的衛丞相啊!
皇帝說完這番話,就邁過了太后宮中的門檻。
皇后深深吸氣幾口,餘光瞥見一抹黑影,見是一隻黑貓在牆上慵懶的曬太陽,氣道:“宮裏怎麼這麼多貓,下次再見了,直接打殺,簡直是晦氣!”
她身邊的宮女嬤嬤連忙應是。
高牆上的黑貓仿若不覺的翻了個身,垂在另一邊的尾巴勾着幾隻小橘貓,把尾巴當成了逗貓棒。
這小橘貓是御貓大家庭的新成員,黑貓作爲宮內的貓王,除了要和宮內的狗勢力爭奪地盤外,最重要的就是幫各位要狩獵的貓貓帶孩子。
它露出肚皮,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
知百道在江湖上仇人多不是說說而已,雖然沒了殺手樓,可也有其他勢力的殺手盯着他的脖子。
他離開執行部的勢力範圍之後,偶爾興起憋不住嘴了,就去茶館說說書,這一露出身份,暗殺就緊隨其後,幸好他身手不錯,輕功更好,一路有驚無險的進了京。
京城的盤查不算嚴。
最嚴的時候是皇室冬狩後,彰野人的刺客自那之後銷聲匿跡,幾月過去,京城裏的侍衛也就放鬆了下來。
站在城門內,他左右望了望,決定先去靈秀樓。
天下皆知靈秀樓內有一位花魁比江湖第一美人皓星仙子還美,而且這美人還是神祕的浮雲山莊之人,每天爲了這兩個名頭來靈秀樓花大價錢的人數不勝數。
知百道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突然擔心自己能不能進這個門。
錢媽媽好歹當了半輩子的鴇母,來客是什麼人、兜裏有沒有錢、該安排什麼價位的姑娘,她一眼就能看個大概。
知百道一進門,她就迎了上來。
“這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爲了紅胭姑娘的?哎呀不巧,紅胭姑娘現在還在休息呢,公子不如見見別的姑娘?唱歌的跳舞的,公子想要什麼樣的都有。”
知百道多看了她幾眼:這鴇母,嘴皮子不比他差啊。
他笑:“媽媽怎麼知道在下兜裏有沒有錢呢?若是在下一窮二白,可就要辜負媽媽的一片苦心了。”
錢媽媽捏着手帕輕輕拍在他的胸口:“媽媽我姓什麼,錢啊。公子穿着是普通了點,可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氣質可騙不了人。而且這有錢的味啊,更瞞不過我錢媽媽的鼻子。”
知百道掏出了自己的荷包,從裏面抖摟出幾個銅板放到錢媽媽手裏。
錢媽媽疑惑擡頭。
他聳聳肩:“就這些。”
錢媽媽表情不太好:“公子不是在耍我吧?”
知百道很是坦然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