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不置可否的冷笑,其聲飄忽。
面對已修至武師境七階的曹正,司馬傷心中惶恐,暗生退意,但一時不想在他徒衆面前亂了陣腳。他將一品鬼具“皮影”暗自取出,攏於袖中,朗聲道:“曹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既佔據二層塔,我十方閻羅殿退守一層塔就是。”
曹正哂笑一聲,慢聲道:
“幽潮來襲,人之大劫,吾本上天有好生之德,奈何人爲刀俎,爾爲魚肉。與其爾等化爲獸糧資敵,莫若老夫收了爾等小命!”
說時,“咚!咚!咚!”仿若擂鼓又似撞門的巨響發出。
每發一記巨響,其音即刻逼近一分,待到“喀喇”一聲如樓梯脆裂之音發出,“咚!”地一聲如撞鐘,其音放大,原本鴉雀無聲的一層塔內立刻有人之慘叫發出。
見終究是護不住,司馬傷喝了一聲“撤!”
“你走得了嗎?”
其聲蒼老,如散在風裏。
就見一片刀影如從空間裂隙中斬出,司馬傷駭得面色如土,再也顧不得顏面,嘶聲道:
“皮影前輩,救我!”
隨着最後一抹刀光所化之漣漪消散,一層塔內再度無聲。
韓原忍不住讚道:“好生厲害的刀法!”
小二將柴刀與砧板收入行囊中,再將行囊擺正背好,他盯着韓原道:“今日若論厲害生猛,還屬小客官您吶!”
韓原不禁羞愧道:“給人打個半死,差點不得活,還有什麼好講的。”
小二驚奇道:“生生硬抗了司馬傷的三品鬼具一擊,小客官你都沒死,你還想怎樣?另外,武師境中階以下,常理是:鬼具只有鬼具能對付!今天小客官你打破常理了,小二佩服得很。”
“武師境中階?”韓原疑惑道。
“按師尊的說法,武師境中階的魂力可至三十七,方可抗三品以上鬼具。小客官的命真好,天賦異稟啊!”小二自怨自艾地一嘆,默聲道:“小客官,我們走吧,師尊應該在二層塔等我們。”
“等一下!”韓原俯身將遺落在旁的招魂幡幡杆取在手中,試了試份量,訕笑道:“先前我的槍碎了,我接下來空手可不行,這幡杆雖輕了些,勉強能用,這個先歸我,具體如何折算,你從先前我交給你的兩隻行囊袋裏的錢銀中看着扣就是。”
“咳咳!”小二不禁啞然。
兩人剛到一層塔門前,就見一人挑着一盞氣死風燈迎來,正是小五。
“師尊讓我來接你二人上二層塔。”小五低聲道,眉宇間似有不快。
“怎麼了?”小二疑問道。
“方闊海非要跟着下來,他在一層塔裏……”小五恨聲道。
韓原與小二俱是好奇,當他二人進了塔,立時滿目驚訝。
就見一層塔內橫七豎八躺着十來具屍體,都是十方閻羅殿之人,其中有一具屍體韓原還認得,正是先前與他交手過爲武師境初階的崔辰。然而在這屍堆中夾雜一活人,只見他貓着腰,背上揹着一隻鼓鼓囊囊的行囊,手中還拎着一隻斗大的布袋,在一具具屍身上翻翻撿撿,嘴裏嘟囔着,不是方闊海又是誰。
韓原與小二進了門,方闊海擡頭訕笑道:“兩位早上好!”
見到方闊海的那一張臉,原本的細目已經紅腫,滿臉淤青及擦傷,韓原忍不住笑道:“方闊海,你眼下的樣貌可真狼狽!”
方闊海苦笑道:“不小心摔的,所以這不身體正虛着,趕緊打個牙祭補補!”說到這裏,方闊海仿若恨了一聲,立即俯身將崔辰所持的那柄鬼頭刀塞進布袋中。至此,他最後的布袋也裝得滿滿當當。
小五在旁恨聲道:“一路上,有師尊護着開路,秦重師兄還好,他向來剛正,也不在意打掃戰利,只沒想這人來時赤手空拳,卻暗藏了兩隻大袋子,恰好師兄又不在,他……他簡直如蝗蟲過境!”
方闊海笑道:“怎麼了,我打個牙祭還有錯?秦重所在的地軸部有凌老大罩着,衆所周知是吾等地煞七十二部最肥得流油的一部。秦重向來又得衆多老大們器重,他自然不缺資源。想我地猖部多苦,地面先頭部隊啊,風裏來雨裏去,乾的全是苦差事。小五,我看是曹老待你太好,你一天到晚只管挑着你那鬼燈幹照路兒的輕鬆活計,細皮嫩肉也不當家,怎知生活艱難要啃土,樹皮雖硬關鍵時也能活命!”
“咦?”小二故作疑問:“方闊海,小二很困惑呢,莫非你真的敢憑你那兩隻破布袋就去打掃十方閻羅殿的戰利?那麼多鬼具,哦!對了,背後揹着一兩隻鬼,走路摔個跤,也正常。”
“等我一下。”韓原立即邁步上前,往一層塔的深處行去。
方闊海在後喊道:“小傢伙,你不用看了,我都看過了,這一層塔給十方閻羅殿打掃得跟狗舔過一般乾淨,偏司馬傷那老不要臉的跑了,他定是有那啥儲物的大袋子,好東西全部給他打包揹走了。”說到這裏,方闊海狠狠地啐了一記。
韓原也不理他,只往視線的盡頭一路行去。
第一層塔高三丈、寬近二十丈、闊及三十丈,前後共計兩進。兩進的牆壁上盡是斑駁及塗抹刮擦過的痕跡,想是原先牆壁上都刻有壁畫,此時均被十方閻羅殿或更早前來此處的人拓印後,再以利器刮抹掉。見狀,韓原不禁暗歎了一聲:“可惜!”
後一進入口處則書有“武者”兩個大字。
甫進其內,韓原立即渾身寒毛乍起,即知此爲“武意”加身所致。凡武者到此,也必感此武意。過去當有武者曾經在此勤修,硬如堅鐵的地面已被百鍊千錘的步法踩得坑坑窪窪,牆壁上更是留下日深月久的一道道打坐虛影。
韓原打量一番四周,再閉目以他目前所修的“手進足動參互就”去應證去感受。當他睜開眼來,就見牆壁上刻有一篇名《多寶塔初之武經序》的序文,序文寫道:
玄鶴幼習道家長拳,頗得精要。
吾師虛舟韓先生,見而笑曰:若知敵一人之法矣,詎知敵虎豹獅鷲及百萬人之法本於是乎?
玄鶴退而思,思而學,乃知天下之理,原於約者,未嘗不散於繁。散於繁者,未嘗不原於約。
師又曰:夫首之大,嘴牙之小,不相稱焉,兩不相爲用也。手足之大,指爪之小,不相稱焉,兩不相爲用也。
鳧以掌大而不能棲,鶩以嘴大而不能啄,鳶以翼大而不能擊,狼以尾大而不能掉,鹿以角長而困,豕以肉多而喘,駑以鬣濃而鈍,虎以項短而力,兔以前短而狡……
吾觀此多寶塔初之壁畫,古之善鬥者,一身四肢屈伸變化,有無窮無盡之形……
多寶塔不知何時、何人所立,塔身共十一層,吾登三層而力竭止步,如困於天地。
世有摘星攬月之真人邪?
先師曰:人本一座寶山,藏須彌於芥子,善也……
大觀二十九年,青州玄鶴子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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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居然是玄鶴子!”小二念至序文末尾,驚奇道。
“玄鶴子是誰?”韓原問道。
“傳:玄鶴子在一千七百年前,就被尊爲‘拳宗伯’,曾著有《武經拳法綱要》傳世。小二不才,也選修過一段時間的拳法綱要。據說,玄鶴子二十五歲之前即登武師境,他所精修的一門《古法通臂拳註疏》被列爲神技,可惜世所不傳。大觀二十九年,按史書算算,玄鶴子的修爲應已臻至至高的武道境了。”說到這裏,小二一臉的神往。
“老子修的也是拳法啊,可恨!一定是司馬傷這老不要臉的將武經拳法的壁畫全抹個乾淨,一根毛也沒留,一件寶貝也看不見,這裏可是多寶塔啊!”想到痛心處,方闊海又忍不住啐了一記。
韓原笑道:“方闊海,你看這序文中,玄鶴子的師傅曾說:‘人本一座寶山’,我雖修行日短,但也聽我老師說過‘武者境對應人之修行,如打地基,須以錘夯實。地基不牢,入寶山而空回’。我猜想這第一層塔應該是對應武者境的,除了壁畫,恐怕真沒什麼寶貝存放。”
聞言,小二心中一動,暗道:“是了,想那司馬傷貴爲十方閻羅殿掌教,自稱身藏近百鬼具,江湖上人稱百鬼道人,可謂兇名滔滔。但今日師尊僅憑一鬼震懾其百鬼,令其倉皇而逃,師尊前時要我莫急着衝破武者境,想必正是我地基夯得不牢,否則,今日司馬傷,定是來日我之寫照。”
方闊海則咧嘴笑道:“小韓原,你說的不錯,正所謂童言無忌,那是一語中的,相當準確,你說,這多寶塔的寶貝藏在哪裏?”
韓原皺眉道:“什麼童言無忌,方闊海,你又在瞎講。我認爲這裏確實有寶貝,但是它們在……”說時,韓原擡頭,手指向上一指。
“二層塔果有寶貝?”方闊海頓時跳叫了一聲,又頓腳道:“不對,曹老在二層塔,那寶貝定在三層塔,四層塔,五層塔…啊啊啊啊,十一層塔,好多寶貝,我咬被子要死了!”說時,方闊海扛着兩支布袋行囊,便“噔噔噔”地往二層塔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