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掛在天上的烈陽,說:“最近好像越來越熱了呢,夏天到了吧。”
宿傾並未去深究她叫住自己的真正目的,只順着她的話道:“是啊,你若覺得熱,便走快些。”
“好啊。”辛棠蕎樂呵呵地追上宿傾,與他並肩走着,心中浮想聯翩。
走到花榭門口時,辛棠蕎遠遠見得齊潯站在門外,一動不動,便心知這位不省心的二師父又招惹冰山師父了。
“二師父,你這又幹什麼壞事了啊?”辛棠蕎無奈地問。
齊潯啊啊嗚嗚地發出亂語,道不清一個清晰的字眼。辛棠蕎嘆了口氣,出手將他的定身術解開了。
“二師父,你怎麼就是不聽勸呢?”
齊潯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摩拳擦掌道:“此仇不報非君子!”
辛棠蕎只得嘆了口氣,與宿傾一道進了院子。
今日的夜幕降得格外緩慢,也不知是不是那鬼老天知道辛棠蕎期待着晚上與宿傾一道放花燈。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終於見得院外有人路過往村中心而去,辛棠蕎幾人這纔出發。此時太陽斂去了最後一絲餘暉,陣陣涼風吹來,好不舒適。
廣場上人們圍成圈席地而坐,最中間一堆篝火熊熊燃燒,不少人正圍着那火堆跳起舞來,其中也有白日獻舞者,場面十分熱鬧。
幾人剛到,劉大夫就拿着幾個天燈湊了上來,滿臉堆着笑意地喊了一聲:“齊神醫!”
齊潯見他那副憨憨的模樣忍俊不禁,便道:“劉大夫早啊。”
劉大夫樂呵呵地將手中的天燈分給四人,說:“天燈數量有限,我特意趕早替幾位準備的,還請笑納。”
齊潯道:“劉大夫破費了,多少錢?我給你。”
“怎能讓齊神醫掏錢?您給我的醫書可是無價的,這點買天燈的小錢算什麼?”
齊潯笑了笑,便沒再推辭。
師陌無意湊這份熱鬧,兀自走到一邊看月亮去了。其他三人來到篝火旁,依舊有人熱情地爲他們讓開了位置,甚至有人見他們衣不沾塵還拿來了小凳子,這熱情程度以及幾人的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
齊潯指着那些載歌載舞的人們,說:“徒弟,我們也去玩玩唄。”
“好啊!”辛棠蕎欣然答應下來,末了又問宿傾:“要去嗎?”
她滿懷期待地等着宿傾的回答,不料他卻說:“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辛棠蕎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便被她強擠的笑容掩蓋了下去。
齊潯拿過她手中的孔明燈,合着自己的一併交給了宿傾,並說:“有勞宿兄。”
辛齊二人很快便融入到歡快的氣氛當中,圍着火堆轉着圈,只是辛棠蕎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宿傾身上挪。
一次無意間的眼神碰撞,宿傾朝她微微一笑。這笑雖迷人,但她突然覺得這像是他的一張面具,她從來看不懂他的內心。
白天那些愛慕者此刻見宿傾落了單,膽子大些的便跑到他身邊坐下,尋機搭訕。
對於這些人,宿傾依舊能保持很好的風度相迎,禮貌回答她們提出的問題。辛棠蕎似乎很難想象宿傾生氣的樣子,他一直溫潤如玉,憤怒這種詞彙似乎永遠也無法用來形容他。
可他越是這樣,便代表他心中藏得越深,辛棠蕎看不透。
心中想得多了,這歡鬧的氣氛便成了嘈雜不堪,使得她生了逃離的想法。好在這時候,村長叫停了舞蹈。
“各位鄉親,是時候放天燈了,準備一下吧。”
辛棠蕎從宿傾手中接過天燈,與齊潯一道去借毛筆寫願望去了。
“你寫了什麼願望?”齊潯探頭去偷看辛棠蕎寫的字,還沒看清楚內容,就嚷嚷着:“徒弟,你這字寫得也太醜了吧?”
辛棠蕎一陣無語,若是知道人生中有穿越一事,當年老爸叫她練毛筆字的時候,她絕對不含糊。
“能看就行,不要在意那麼多細節。你寫了什麼願望?”她岔開了話題。
齊潯毫不吝嗇地將願望展示給辛棠蕎看,但見上面寫了兩行字:風花雪月嘆逍遙,沂水絃歌度此生。
“是你的風格。”其實辛棠蕎也挺羨慕齊潯的處世之道,至少活得痛快。倘若她還在現代,她亦能如此,但現在不同了,有一件大事始終壓在她心頭,無法摒棄。
齊潯還未看辛棠蕎的願望,便拿着毛筆,提着自己的天燈往師陌所在跑去了。
宿傾在一旁也寫下了自己的願望,毫不遮掩,那簡單的四個字辛棠蕎看得真切:天下安定。
“你怎麼不爲自己許一個願望?”辛棠蕎問。
宿傾卻道:“天下安定了,人們安居樂業,我也能過得自在,不也是爲自己許願嗎?”
“你呢?許的什麼願?”宿傾問。
辛棠蕎看了看手中的天燈,苦笑一聲,將它展示給宿傾看。
“回家。”宿傾念道。
“於別人而言再簡單不過的事,於我而言便成了一個禱告上蒼還不一定能實現的願望。”
“待願望實現你當如何?”
“自然是帶上特產開開心心回家啦!我就當出遠門旅遊了一次。”
“回去了可還回來?”
“回去了就……”她的話卡在了喉嚨,再也說不出來。
是啊,回去了哪裏還回得來呢?
她苦笑道:“回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一刻瞬息之間,她似乎想到許多東西,似乎也決定放下某些東西。
齊潯提着天燈和毛筆走到師陌面前時,後者正靠着一棵樹仰望天上那輪明月。他的天燈靜靜躺在地上,其主人似乎沒有要放飛它之意。
齊潯撿起地上的天燈遞給師陌,並道:“該寫願望了,我把毛筆都給你帶過來了,是不是很感動?”
師陌不接,沉聲道:“幼稚。”
“好,你不寫是吧?那我寫!”
“你不是已經寫好了嗎?”
齊潯反問道:“我多寫一個不行嗎?”
“貪心。”
齊潯不予理會,將天燈鋪在地上作勢要寫,不料那天燈忽然飄了起來,定在師陌面前,連齊潯手中的毛筆也不聽使喚地跑到了師陌面前。
師陌執筆,正要往上寫字,卻被齊潯攔住。
“你不是覺得幼稚嗎?怎麼還寫?”齊潯問。
“聊勝於無。”師陌冷冷道。
“你還我,你說了不寫的,我還準備多許一個願望呢!”說罷,齊潯作勢就要搶。
師陌不慌不忙地伸手攔住齊潯,使得後者無法靠近那天燈。
“你已經許了一個喫喝玩樂的願望了,還要許什麼願望?”師陌不經意地問。
“你今晚問題挺多啊?怎麼?對我很有興趣?”
師陌不言,目光依舊冷徹。
“我還要許個願望,就是你以後不準再隨意定我身,禁我言!”
不料師陌竟淡淡笑了起來,一邊攔着齊潯,一邊淡定地在那天燈上寫下一個字:靜。
齊潯哭喪着臉道:“你還我天燈,你還我願望!”
“你若離我遠些,不來招惹我,自然不會被懲罰。”
齊潯卻挑釁道:“你奪去我的願望,我自然也不會讓你的願望成真!你想安靜是吧?偏不讓你得逞!我告訴你師無言,今後你身邊的聒噪由我承包了!”
師陌有些無語地看着他,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人們陸陸續續燃起天燈,放手讓它飛向空中,祈禱上天能看到他們那小小的願望,並且得以實現。
天燈脫離辛棠蕎之手,與宿傾的一道往上升去。
“你說,上天真的能看見我的願望嗎?”她問宿傾。
“應該能吧。”
“看見了會幫我實現嗎?”
“並非所有願望都能實現的。”
辛棠蕎望着那越飛越遠的天燈,陷入了沉思。
願望該不該實現?答案是肯定的。她的親人,她的朋友,此刻正在另一個世界爲她擔心。她多想告訴他們她還活着,她害怕父母垂淚,精神或身體飽受折磨。
可是,如果願望真的實現了,那麼她就要放下這裏的一切,此生或許再也不見。
此刻她才終於明白,原來她與宿傾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暫且不說宿傾是否對她有意,難道她當真能捨棄父母永遠留在此地嗎?答案可想而知。
她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機緣巧合來到了這裏,終有離去之日。所以她更應該保持客觀的態度與這裏的人和事物相處,不可多生感情,以免將來離開時不捨。
宿傾,她喜歡不起。
想通這一切,她長長地鬆了口氣,對於日後行事有了一個可做參照的準則。
宿傾將她臉上的神色變化收將眼底,從憂慮到釋然,也不知經歷怎樣一番思想鬥爭。
較之辛棠蕎的感慨傷情,齊潯這邊便歡樂許多。
“師無言,我保證,你的願望實現不了。”
“那我也保證,你的第二個願望實現不了。”
“你……”齊潯指着師陌,一陣無語,最後只得放狠話道:“那咱們走着瞧,看誰先認輸!”
師陌不語,轉身往花榭方向而去。
在回花榭的路上,較之以往的意猶未盡,此刻辛棠蕎顯得安靜了許多。她並肩與齊潯走在前方,有些刻意疏遠宿傾的意思。
回到花榭後,她徑直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