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爲你表現得太明顯了。”
“別人可沒看出來呢,宿雲藍,你說你這麼關注我是爲什麼?還有,昨晚你是不是守了我一夜?”辛棠蕎專心注視着宿傾臉上表情,想要捕捉他爲此撒下的一丁點謊言。
不料,宿傾沒有撒謊,反倒誠懇地點頭道:“是啊,所以你要如何報答?”
辛棠蕎怎麼也料不到他會承認得如此乾脆,甚至一改常態地問她要報答,實在是匪夷所思。
她想了想,道:“那我告訴你我剛纔所想之事,算作報答,如何?”
“好!”
辛棠蕎看了看張璇和姜範所在房間,道:“我們出去說吧。”
大夏不實行宵禁,正常而言,即便是深夜也時常能見着一兩個人走動。而現在天色剛暗下來,街上卻已經見不到一個人影,究其原因,無非是被白日裏神使司前景象嚇着了。
辛宿二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感受那涼風吹在臉上,精神似乎也清爽了不少。
“對於那兇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宿傾率先打破這沉寂說道。
“抓我的人被幕籬遮掩,我看不見她的長相,只知道是個女的。我被關在靈礦洞之時,有一個人來救過我,而抓我的女人見了他卻並未爲難他,你猜這個人是誰?”
“是昨夜我們救你時,被那女人帶走的黑衣男子?”
辛棠蕎點了點頭,道:“是公孫重。”
只是簡單四個字,宿傾腦中已經出現了一條猜測兇手的指引線。須臾,他問:“公孫婧?”
“這只是我的猜測,沒有真憑實據,我不敢妄自下定論。更何況,對方是雲漠城司主,如果真是她,這件事就麻煩了。”
“那你可知她這樣做的目的?”
“被殘害之女子皆爲品貌俱佳者,從公孫婧的言行舉止來看,她應該是不滿自己人老色衰,從而對那些年輕貌美者心生妒忌,但這並不是她殘害她們的真正緣由。”辛棠蕎說着,問了宿傾一個問題:“你可知血顏鏡?”
宿傾沉吟片刻,道:“以貌美者血養之,可使鏡面光滑,而鏡面越是光滑,越能讓鏡中人容貌姣好。這是邪物,在神使司的禁物名單之中。”
“對,我在靈礦洞時,公孫婧用我的血滋養過這面鏡子,所以她抓這些女子的目的便在於此。”
“那又爲何要斬斷她們雙腳?”
“應該是爲了不讓她們逃跑吧。”
“殘忍之至。”
“是啊,可現在雖然我們有所猜測,卻不能將她如何。她位高權重,貿然行動只會讓我等陷入險境,所以我選擇暫且將此事隱瞞,待想到更好的辦法再說吧。”
宿傾將手輕輕搭在她雙肩上,認真且溫柔地說:“你受苦了。”
“我受這些算不得什麼,至少我活了下來,而那些慘死之人才是最爲可憐的。”
“那我們一起爲她們討回一個公道如何?”
辛棠蕎微微笑着,道:“那是自然的。不過還有一事我不是很明白。”
“何事?”
“這些慘死之人怨氣必定極重,爲何沒有化作厲鬼去找公孫婧復仇呢?”
宿傾耐心解釋道:“並不是每一個慘死之人都有機會化作厲鬼的,如若不然,這世道就無法太平了。人死後,會有冥界使者前來收魂,只有那些逃掉了的魂魄方能在人間化鬼。
“而要從冥界使者手中逃脫,一要看運氣,二要憑本事。有人生前本事極高,運氣不佳,也只能被帶至冥界輪迴轉世。而有人雖本事不高,但運氣極佳,卻也有留在人間的可能。”
辛棠蕎恍然大悟,而後嘆息道:“也不知城隍廟的女鬼是運氣極佳,還是修爲極高,或許二者皆有吧。”
說罷,她又賊兮兮地看着宿傾,說:“我看你以後別叫什麼光風霽月宿雲藍了,改爲百科全書宿雲藍怎麼樣?”
宿傾先是一愣,而後輕輕捏了捏她臉蛋,道:“嘲笑我?”
“這哪裏是嘲笑啊,分明就是崇拜。百科全書耶,我在誇你學識淵博,你聽不出來嗎?”
宿傾沉着臉,故作嚴肅道:“聽不出來。”
辛棠蕎訕訕笑道,想將自己的臉從宿傾指尖抽離,不料後者忽然拉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拽,竟是直接將她擁入了懷裏。
辛棠蕎詫異得一動也不敢動,身體僵硬得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
宿傾在她耳邊低聲說:“這是懲罰,下次再敢嘲笑我,且試試。”
辛棠蕎:懲罰?這樣的懲罰請務必多來一些!
辛棠蕎聞聲猛地驚醒,翻身下牀,來到門外見邵念真滿臉着急,便問:“怎麼了?”
“張璇不見了。”
“找過了嗎?”
“我都找遍了,沒看見她人。”
這時,周雨丞也從屋裏大步走出,並說:“姜範也不見了。”
外面的動靜驚醒了書房的宿傾與師陌,以及西廂房的齊潯。一行人商討後的結果是:姜範與張璇必定去找兇手了。
縱使他們根本無法找到兇手,但難保兇手老巢被端,正在氣頭上,他二人這一去可謂撞在槍口上,極有可能成爲兇手的出氣筒。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師陌當機立斷,道:“分頭找。”末了,又對齊潯說:“你留在畫館等消息。”
“憑什麼?我也要去。”齊潯不服氣地說。
“你去添麻煩嗎?”
“你!”雖是氣憤,但齊潯心知師陌所言非虛,便也只好留在畫館等待。
五人分散開來在城中四處尋找,似乎自打來了這雲漠城,便陷入了無休止的尋人當中。
辛棠蕎轉了好幾條街皆是一無所獲,她猛然間想到一種可能,當下便御劍往一個方向飛去。
遠遠地,辛棠蕎便聽聞打鬥聲,她加快了御劍速度。
靈礦洞前有一方平地,想來是當初爲了開採靈礦而移平的。此刻那方平地之上,便有兩人正以命相搏。
其中一人,辛棠蕎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姜範,而另一人裝束怪異,且周身散發妖氣,一看便不是什麼善類。
姜範渾身是傷,卻仍像發了瘋似地攻擊那妖物。妖物雖傷了姜範,但自身傷勢更重,幾度欲敗逃都被姜範截住,在他看來,姜範一定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辛棠蕎正想去幫忙,天邊卻又飛來一人,竟是宿傾。就在這愣神之際,姜範已經將那妖物制服。他用利劍指着妖物脖子,泄憤似地踹了他兩腳,方厲聲質問:“說!是不是你做的!”
宿傾落了地,與辛棠蕎眼神交匯。後者對姜範說:“你別打了,不是他做的。”
姜範道:“若非他所爲,又爲何鬼鬼祟祟地在此逗留?”
“我知道你很氣憤,但你想想,連你都能擒獲的妖物,怎麼可能有能力殺掉陸司主?”姜範這種急不擇途的行爲雖是莽撞,但無疑也說明了他對此事的憤恨之極,對陸迎琅的仰慕之深。
辛棠蕎又道:“它只不過被這裏的靈氣吸引罷了,絕非兇手。”
“那他也是妖物,誰知道有沒有助紂爲虐!”說罷,姜範一劍刺向那妖物胸口,後者瞪着渾圓的眼睛,不多時便化作煙霧消散了。
辛棠蕎嘆了口氣,道:“姜範,你冷靜些,莽撞衝動只會讓事情越發糟糕。我們都在積極尋找兇手,但這並非易事,對方連陸司主都能殺害,可見修爲之高深。此事尚需從長計議,你快隨我們回去吧,大家都在到處找你們。”
姜範眼底怒火不滅,他拽緊了拳頭,斬釘截鐵地說:“不找到兇手,不爲陸司主報仇,我活着又有什麼意義!”說着,他又要御劍離開。
宿傾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了。
辛棠蕎似有猶豫,想了半晌終是說:“你隨我去一個地方。”
城隍廟依舊破敗,道路也依舊蕭條,實在看不出這竟是通往雲漠的官道。它也曾繁華,來往商隊百姓絡繹不絕,可現在卻成了讓人談之色變的存在。究其原因,又是誰做的孽呢?
此刻雖正值晌午,但今日天氣陰鬱,厚厚的雲層將太陽遮掩,來到這城隍廟周遭時,就顯得更爲陰冷了。
姜範不解道:“你帶我來此作甚?”
辛棠蕎答道:“耐心等等。”
又等了片刻,起了一陣陰風,捲起地上枯葉,讓人不禁背後一寒。突然間,一個極快的身影閃過,帶來刺骨陰風,連帶着光線都又昏暗了不少。
宿傾手持誅星護着辛棠蕎,充滿戒備,就等暗處那物一出來,便衝上前去。
姜範本渾不在意,一心只想着爲陸迎琅報仇,但眼瞧着那暗處厲鬼就要出來,便也正色對待起來。
厲鬼的尖叫劃破長空,讓人聽着毛骨悚然。但她始終不發起攻擊,只在暗處動作,似要用這種方式將敵人喝退。
辛棠蕎沉着地觀察四周,眼底忽然涌起一絲傷感。她又看了看姜範,見他神色緊張,警惕十足,心下更是覺得淒涼。
如果真是她,你可否會爲自己現在的表現而愧疚?
辛棠蕎忽然對着虛空大聲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