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形消瘦的男人手持腰牌,朝着府衙走去,路過茶攤的時候,被人套了麻袋,打暈扔在了僻靜的巷子裏。
“好了,到你出場的時候了。”
南詩影給了慕小小一個鼓勵的眼神,慕小小緊張的卷着衣角,她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男人,他操控災民硬闖府衙,用最野蠻的手段將縣令的所作所爲公之於衆,以此引發民怨,以非正常的方式罷免了府衙上下的一干人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這等心機,這等手段,讓慕小小爲之心驚,爲之嘆服。
竟讓她產生了一種,即便他站在紀靳墨身邊,也毫不遜色的想法。
玄一看着慕小小望向自家王妃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牙酸,他要怎麼跟爺解釋才能讓爺知曉,他的情敵不僅限於男人這件事。
就,十分離譜!
毒老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偶爾望向南詩影的目光,越發的炙熱了。
……
庶民闖入府衙,囚禁縣令,乃是大罪,即便縣令等一干人等罪有應得,也無法抹去災民們犯罪的事實。
就在災民們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是想着逼不得已大不了逃亡深山,落草爲寇的時候,一個自稱是嘉成縣主的姑娘出現在了衙門之中。
災民們哪管她是不是真的嘉成縣主,只要有人主事,赦免他們的罪過,來人就算是自稱皇子,他們也不會提出質疑。
嘉成縣主出現在臨安縣,並以雷霆手段壓制住了所有動亂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縣主接管了衙門,開始放糧賑災。
災民臨時居住的空地上,搭起了一頂頂帳篷,災民們總算不用十幾個人擠在一個帳篷裏,就連禦寒的棉被,也換上了比較厚的棉花被。
“咳咳~”
難民營,咳嗽聲不絕於耳。
許多人都病了。
即便是有了熱粥與乾糧,有些人還是撐不過這個冬天。
難民營外,有一處空地上堆滿了屍體,人們將沒有撐過來的人都放在了一處,遠遠望去,屍體成山。
慕小小之前沒有深入過難民營,如今乍一見到這番景象,臉色煞白的差點沒倒在地上。
人站着,不覺多少。
但躺着的屍體,卻給人一種強烈的精神衝擊力。
她惶恐的同時,更加痛恨起了臨安縣令。
南詩影看着眼前這一幕,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心頭驟然生起一腔怒火。
那臨安縣令,簡直是混昏庸至極。
竟然任由屍體堆放在這裏不做處理?屍體成山,蒼蠅扎堆,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快,準備拉屍的牛車,將這些屍體都給我拉到城外焚燒乾淨。”南詩影越過慕小小,命令着她新招募來的衙役。
衙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轉頭望向慕小小。
慕小小頓時擰眉:“還愣着幹什麼,沒聽到鳳巒的話?趕緊動手!”
衙役們不在遲疑,只是越走向屍體,他們的臉色就越發的白,最後無法忍受的只能撤掉衣角綁在了臉上。
“別帶走我娘,滾開,你們滾開!”
一個小男孩從帳篷裏衝了出來,撲在一個屍體身上,他揮舞着手裏的木棍,驅趕着前來擡屍的衙役。
“虎子!”
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虎子的胳膊,將人往後拉。
“你放開我,放開我,娘,不要帶走我娘,你們別碰她。”
虎子拼命的掙扎着,他用手指扣着男人的手,用牙齒咬着他的胳膊,他用盡一切的辦法,用盡了全力,只想回到母親的身邊。
他還太小了,他不懂什麼是死亡,他只是想一直一直守在母親的身邊。
哪怕她再也起不來了。
“別碰她!”
絕望的叫聲穿透了天穹,男孩小小的身體迸發出的力量,竟讓一個大人拼進全力才能將人控住。
“放開他。”
清厲的聲音助驟然響起,男人看了一眼站在慕小小身邊的俊秀男人,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虎子猛地撲倒在了母親的屍體上,喉嚨中發出如同小獸般的嘶吼聲。
“將他一起帶走。”
“別,大人,別,草民這就將他帶走,他只是孩子,他什麼都不懂,請大人開恩,請大人開恩。”
聽說要將孩子帶走,男人“撲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邊重重的磕着頭,一邊大聲哀求着。
“你跟着一起!”
“大人!”
男人一愣,隨即像是下定了必死的決心,從緊咬的牙冠中吐出一個重重的字眼:“好。”
南詩影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這麼視死如歸幹什麼?這個孩子既然捨不得母親,就讓他去送自己母親最後一程吧,你跟着,免得他幹傻事。”
聽到這番話,男人徹底愣住了。
他突然猛地磕頭,一聲一聲,腦袋砸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謝大人,謝大人。”
“好了,去吧!”
南詩影制止住了他,看着他磕破的腦袋,又從懷中掏出一瓶止血散扔了過去。
“止止血。”
男人捧着藥瓶,難以去描述此刻他望向南詩影的目光。
那是一種,自絕望之中盛開的希望。
“謝大人。”
他的聲音幾乎哽咽,死死的將瓶子攥在了手心裏,默默地走到了男孩的身邊。
這一幕,幾乎被難民營裏的所有人看在了眼中,他們望着南詩影的目光,似有期許,似有警惕,但那種若爛泥般任由自己腐爛死去的麻木,卻自他們的眼底漸漸褪去。
將所有屍體拉走之後,難民營裏終於不在瀰漫着臭氣。
南詩影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衝着衆人說道:“從明天開始,我將在難民營外進行義診,若是有人傷病過重無法起身,也不要擔心,一會兒會有衙役挨個帳篷探查,逐一記錄。”
慕小小微微一愣。
她沒有在意南詩影的越俎代庖,心中只是蕩起了一抹疑問:他還會治病?
“好了,還有誰有疑問嗎?”語落,南詩影問道。
一個難民舉起手,怯怯的詢問道:“大人,朝廷什麼時候才能夠治理好水患,我們,還能回家嗎?”
一句回家,讓所有人不由垂淚。
可回家,即便擊退水患,重建禹州,沒有了家人,哪裏又能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