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側垂首:“少主進了妖族客棧,我們自是要多留心一些,以保證少主安危。”
“說過很多次,我不是什麼少主。”
凌側依舊低着頭:“護法大人從未爲難少主,少主不肯歸位始終未強逼過,也請少主感念護法思親之心。”
“我沒有親人。”
“血緣之親,不是少主不承認,就不存在的。”
“存在又如何?”
凌側一怔,一時沒接上話。
招的馬車已到了,陸青餘要進去把祈宴扶下來,轉身之際,想了一想,多嘴一問:“魔族如今誰做主?”
“護法大人。”
“他跟我母親是什麼關係?”
“他是尊主遠房兄長,但不是魅惑之魔一脈,魅惑之魔男女皆可生子,六界再找不到這樣的特例。”凌側說完,望見眼前人神色有變。
陸青餘嘴脣微顫,定了好一會兒神後,道:“好,我見一見。”
樓上的人還在睡着,等待須臾倒是沒關係。
陸青餘走進“紅塵誤我”客棧,一刻鐘後又慢慢走出,擡眼看刺眼的太陽高升。
那位舅舅跟他說了一番魔族現狀,什麼魔心不齊,羣魔無首,希望他能夠回去,也不要他爲魔族費心,只消憑這個身份往那一立,諸事他會去替他做。
他倒未想魔族竟還和人間皇室一樣搞世襲,祈宴那邊的妖族明明是誰有本事誰上位,可魔族歷來如此,對方說師出無名,管理起來頗爲艱難,這舅舅與陸青餘的母親是本家,也姓青,單名一個順字。
但這些事情陸青餘並不想摻和,他只想問那男女皆可生子是怎麼回事。
“這是魔族此一脈的特性,男人女人軀體構造不同,但孕育後代的方式卻是一樣的。”耳邊還回想着青順的聲音。
“男人從哪兒生?”
“額……肚子,需要剖腹。”對方說罷又連忙補充,“魔族到底不是人類,不會留下疤痕。”
陸青餘蹙蹙眉。
對方繼續:“當年仙門一直痛恨你母親魅惑了你父親,說那陸臨仙尊是不遇之才,可成家之後就無心修行,一度荒廢,待這兩人鬧崩之後,引得仙魔交戰,仙門恨屋及烏,有意識地專攻魅惑之魔一脈,所以如今只剩下你了。”
“荒於修行,不怪他自己,反倒怪他家人?”陸青餘譏諷一笑,他要了解的事情已經知道了,便不再多言。
只是神思還恍惚,父母以及兩邊的恩怨,七百年來談論的比比皆是,都輪不到他再去多論,他只在想,他真的能生孩子?
祈宴說得……是真的?
祈宴從最開始來的時候就一口咬定,他們之間有孩子。
他起初以爲對方是認錯了人,後來以爲對方想跟自己雙修編的瞎話,再後來覺着可能他無意中幫祈宴孵化過小金蛋小金疙瘩什麼的,及至此時又通通倒回去,他不敢置信,卻也不得不得出這個結論,他們之間,難道真的有孩子?
魔族說,這天底下獨一份,就只有他男身可生子,祈宴很清楚他的來歷,一直說不會找錯人。
可是也不對啊,生孩子又不是喫一頓飯那麼簡單,他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護法說剖腹生子,魅惑之魔可自愈,不會有疤痕,可是……其他的地方也沒有什麼痕跡嗎?”
他承了這一脈的特性,不用去學去問,這一番知識只要想一想,自然就會了。
於是他想到了,孩子在腹中漸漸長大,腹上會有一些紅色印痕,到生完也不會消失,不過這個又是因人而異的,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所以,即便生完了,可能就真的也看不出什麼痕跡。
那麼,十月懷胎難道全都不記得嗎,就算把他懷胎生子記憶也一併消了,周圍人看不出來,沒反應?
三年前,林澗月萬小圓莫全有都在銜羽宗,進進出出四鄰街坊也都看得見。
可沒有一個人提起過啊,總不能把其他人的記憶也封掉了。
“對了。”他忽然想到什麼,“三年前我病過一場。”
他去了城外小山一趟,回來後沒多久就病了,就是那場病花光了積蓄,當時爲了安靜養病,他在城外一人煙稀少風光秀美的小鎮租了個院子,獨自在那裏住了有大半年。
那周遭沒什麼鄰居,他在院裏種了一點小菜,不怎麼出院子,師弟們隔一段時間會過來給他送點柴米油鹽等,那時候他沒法賺錢,師弟們自覺地擔起了重任,幹活很是積極,也十分忙碌,每回來腳不沾地就得走。
是這段時間懷胎生子了?
他本身就瘦,衣物寬鬆,想來月份大了也不會多顯眼,師弟們來去匆忙,大抵也不會往那方面想,不刻意留意,還真有可能發現不了。
那麼,即便這些都能說得通,算一算時間也就在那小院呆了七八個月,應當是孩子生下來他就回來了。
這麼小的孩子,又能去了哪裏?
照祈宴的說法,得天道指示來尋,孩子應當是在世的。
但他當初爲什麼沒把孩子留在身邊,一個小孩子如果沒人照顧,又是怎樣存活於世的?
他之前想着那孩子若是異類,自然有生存之法,可他若真的只是個孩子,必然得有照拂才能存活啊。
這麼說,被誰給撿到了嗎?
在這一番越捋越亂的思量中,他已經回到了金玉滿堂,那被他叫住的馬車還在等着他。
他慢慢走上樓,站在房門口,無端生怯,擡起的手半晌沒動。
倘若,孩子的事情說通了,是他想的那樣,那……他就真的跟祈宴肌膚相親過。
他不覺臉已透紅,心中雜亂無序。
爲什麼會肌膚相親,那應該是怎樣的相遇,是在那城外山洞裏碰上的麼?
會不會是因爲避雨,會不會是魔氣影響的?
那個人不懂這些,可他是有本能的。
但他雖然會被魔氣影響,也能及時停下,三年後的山洞,他求饒,那人就停下了,三年前,他沒理由不去拒絕,如若拒絕,按照祈宴的性格,想來並不會強來。
所以,自己應該不是被強迫的。
可,會是自願的嗎,跟一個陌生人毫無戒備的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