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在房間。”祈宴走進來,“我剛從金玉滿堂回來。”他手中提着一個錦盒往桌上一放,“客棧新招了個廚子,飯菜做得很是不錯,尤其是這道珍珠豆腐,我帶一碟回來給你嚐嚐。”
陸青餘愣了一下,心間若輕輕一刺,刺中的痕跡裏還倒灌了一壺醋。
祈宴道:“這個師兄,以前待你怎麼樣?”
“很好的。”
“這還差不多。”祈宴點點頭,“行,我上去會會他。”
他在這屋中沒說幾句話,留下了一道菜,走出的腳步很急。
回到房間,果然見那隻孔雀在他屋內桌邊坐着。
幾人從不會私自進他房間,他也就沒有鎖門或者布結界的習慣,突然堂而皇之進來一人,實在是讓人不悅。
他扇子一揮,把那孔雀露出的尾羽給扇回去:“別對着我開屏。”
孔雀恢復人形笑起來:“我還比不上那幾個歪瓜劣棗?”
祈宴淺笑:“還真不一定比得上。”
“你……”對方氣鼓鼓坐下。
“我已經跟你說過,你想回妖族,我是沒有意見的,你與主人有靈寵契,他不放人我也沒辦法,你與其在我這裏下功夫,不如去到你主人那裏使使勁兒。”
“等他出關再說吧。”孔南飛有些許煩躁,“我與尊主再怎樣也是舊識,在你這裏敘敘舊總可以吧?”
“舊不必敘了,你若要在這呆着,就呆吧。”祈宴懶得搭理他,自己走了出去。
孔雀妖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拉下來的臉對方不甩,一時又悲又憤,把桌上茶盞都摔到了地上。
以前在妖族是天之驕子,他想摔什麼摔什麼,後來在仙門夾尾巴做人,別說摔東西,就是發脾氣都不敢,眼下看杯盞落地摔成碎片,一時不平心性被放大,憤憤然起身,把案牘上的瓷瓶也摔了。
再然後,便開始推桌子椅子,砸櫃子,滿屋子亂飛,尾巴見到什麼掃什麼。
院內,幾人舉目望去。
窗前奇怪的人影到處撞,屋內噼裏啪啦響。
“他們在幹什麼?”
“要麼在打架,要麼在上牀。”林澗月諷道,“一般的事兒出不了這動靜。”
“上牀會有這麼大動靜兒?”萬小圓一臉驚恐,這麼嚇人的嗎?
莫全有道:“你可能不用操心這個事兒。”
萬小圓:“……”
蘆華然咬牙切齒:“不行,我還是得去問清楚。”
他剛動,果不其然,身邊人又攔住了。
“師兄,你也太軟弱了吧,人家都欺負到你家裏了,你還在這兒幹看着?”
陸青餘道:“不,還是……我去問吧。”他攥攥手,心中雜亂,思量着自己去問的合理性,按理說,他不該干涉人家的事兒,可仔細想,自己也不算多外的人。
曾經同牀共枕過,連孩子都有了,這真不外了。
可走了幾步又腳下生怯,實在是不太願意見他們說的場景。
他在這遲疑與權衡中,忽而生懼。
他意識到自己在介意。
爲什麼會介意,是因爲……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動了心吧。
一瞬間但有窒息之感,悶得他整個人都輕輕顫。
那樓上動靜越大,他就顫得越厲害。
這個人他說是來找自己的,他說此生只要他一個,真真假假他無數次思量過,有時信有時不信,可是這人就真的只在自己身邊。
彼時無所謂,現在卻都成了凌遲的刀。
他不是唯一的那個了。
爲什麼會介意?
爲什麼,不能介意?
他們肌膚相親過,還有孩子,怎麼不能介意了,這個人明明說要來償還三年前欠他的債,到如今已然明瞭,就是欠了,他爲何不能心安理得接受?
他又往前走,卻還是腿如灌鉛。
可是那個人沒說不還啊,是他自己推出去了,是他要悔婚,要跟他撇開關係,還曾對他動過殺念。
人心易變,但又不能去怪他,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一瞬間泄了氣,鬆開了手,再不能向前。
師弟們看他走走停停,半晌了也沒挪動幾步,互相露出不解神色。
而他完全看不到了,此時這方正小院金碧輝煌,卻都是他身邊望不到頂的深水。
肩上忽被人按住,他惶然回首。
祈宴驚了一下:“你臉色怎麼這樣白?”
這日日生活的院落,你……在害怕?
深水散去,眼前重現燈火通明,熟悉的眉眼近在咫尺。
陸青餘輕籲一口氣,渾身都沒了力氣。
祈宴聽到了鈴聲響動,好奇往下看,清風拂動衣襬,院中有淡淡芳香,眼前人好像受到了一場驚嚇,惶惶眼神看過來,看清來人,漸漸有了劫後餘生的欣然。
他在開心。
祈宴聽鈴聲悅耳,微彎嘴角:爲什麼開心?
那蒼白的臉恢復血色,陸青餘小心翼翼問:“你沒在樓上?”
祈宴被提醒,擡頭看去:“砸我屋子,他有病嗎?”
孔南飛砸完後消了氣,人也冷靜了下來,蹙眉思量後續對策。
祈宴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他再怎麼說自己可憐都沒用,明明……他說的都是真的。
自己也入不了他的眼,看上那幾個歪瓜劣棗也看不上他。
那麼,該怎麼辦呢?
該怎麼殺掉他?
他已經迴歸仙門跟在主人身邊了,人間幾年不過一瞬,哪裏還想回來看看,他是來刺殺這位妖界尊主的。
主人掌管仙門,如今最憂心的就是妖族,常說妖尊人氣多,靈力強大,他又生而非人,靈力過強容易生成邪氣,帶來更大的麻煩。
主人爲此憂心難眠,說蒼生堪憂。
孔南飛想爲主人分憂,他是妖族,他了解自己的尊主,想解決妖族,取內丹,也可斷魂識,祈宴的內丹強大,一般人絕不可能刨開,但魂識與各族都是一樣的,沒有強弱之分,說不定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