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宇沿碎石小道往前走,很快小涼亭的全貌呈現在他眼前,包括一身寬袍的元武宗和太監宮女。
此時,元武宗背對趙靖宇走來的方向,坐着小馬紮,正在釣魚。
身旁擺一矮腳小桌,上面放着一杯西瓜汁,杯子外面結了一層冰霜。
其身後兩名宮女爲其扇風解熱,扇動的頻率不快,生怕驚動湖裏的魚兒,掃了皇上的雅興。
左邊一個太監手裏端着一盆餌料,瞅準時機,隔一段時間就往湖裏撒餌,右邊的太監手裏端着冰鎮果盤等候差遣。
突然,一直不動的浮漂猛地往下一沉,魚兒上鉤了。
元武宗面露喜色,吩咐兩個太監往回拉魚,魚竿被拉成月牙形,上鉤的魚兒在湖面上時而沉時而露出水面,是條大傢伙。
趙靖宇一路上在思考脫身計策,手上提着烤雞和酒很快來到亭子外。
一名太監倒換着小步子迅速進入涼亭傳消息。
在這段時間裏,趙靖宇看到那條長約三十公分的大鯉魚被拉上岸。
距離隔得有些遠,他看不到元武宗臉上的表情,只能推算出心情還不算太差。
釣魚是最需要耐心的一種娛樂方式,元武宗釣魚說明問題還不算太糟糕,否則以他的脾氣怎麼能沉得住氣,恐怕早就大開殺戒了。
那名太監俯身在元武宗耳邊輕輕說着話,然後迅速回到趙靖宇跟前。
太監側身讓路,同時說了聲:“趙公子請!”
趙靖宇懷揣心事走在通往小涼亭的石橋上。
“皇上,趙公子已到!”
一名太監向正在欣賞大魚的元武宗說道。
原本正在興致上的元武宗立刻拉下臉,笑容僵住的同時,他右手一揮,身邊兩個護衛立刻上前將趙靖宇給拿下了。
趙靖宇早就料到這個結果,所以他沒有反抗,即使反抗也沒用。
說不定在某個暗處中埋伏了數個弓弩手,正張弓搭箭對着自己。
而且從第一次進宮時,他就感覺自己被幾雙眼睛遠遠盯着,這種監視感直到自己邁出宮城才得以消失。
所以這個諾大的皇宮藏着許多比他武功高深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眼中,如若反抗,必死無疑。
“我以爲全天下就我最囂張,沒想到你比我更囂張!”
元武宗光着腳丫子,左手叉腰在趙靖宇面前來回走。
然後停在他面前,眼含殺氣的指着他繼續說:“你殺了我的人,還敢違抗我命,拖延時間,趙靖宇你該不該死!”
“草民確實有罪。”
趙靖宇回答的很乾脆,此刻不承認只有死路一條。
確實,完顏烈被驅逐出京與自己脫不了干係,是他進宮叫的太后。
但在這件事上,他與完顏宗幹站在一起。
首先一個是太師有恩於自己,報恩人之常情,第二個是完顏烈想要致他於死地,第三個是如果要將北元搞成一鍋粥,就不能讓勢力均衡,要用離間計,產生矛盾從而製造混亂。
如今元武宗失去一條臂膀,勢必會有所行動。
對於趙靜宇來說,他最想要的結果當然是第三者。
只是有一點出乎趙靖宇的意料之外。
完顏烈在朝中勢力錯綜複雜,位高權重,又有元武宗撐腰,太后最多也就斥責一番,不會有大動作。
可出人意料的是,太后的勢力居然如此之大,能夠直接決定完顏烈的生死,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把他扔入湖中餵魚!”
“但草民罪不至死!”
趙靖宇死到臨頭,依舊面不改色,繼續刺激元武宗的底線。
“慢着,把你剛纔的話重複一遍?”
元武宗拔出身邊守衛的佩刀,架在趙靖宇的脖子上。
他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這個最該死之人竟然說罪不至死,是誰給的勇氣?
求生的本能讓趙靖宇的大腦開發到百分之百,迅速說道:
“完顏烈身爲國相不以社稷爲重,到處賣官鬻爵,結黨營私,此爲不義。
父母陵墓年久失修,雜草末膝,此爲不孝。
罔顧聖命,賣主求榮,與人暗通款曲,此爲不忠。
這樣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留在皇上身邊只會多一份危險,因此草民暫時爲皇上除掉一害,何罪之有?”
趙靖宇一本正經的瞎說,不過除了那個不孝是瞎編亂造之外,其餘三項還是有跡可循。
“放肆,死到臨頭了,還想挑撥離間。”
元武宗依舊暴怒,鋒利的刀鋒已經在趙靖宇的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
趙靖宇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傷口處傳來的痛楚,臉上的汗珠滾落流入傷口中,如鹽水浸泡一般難受,他下意思的吞了口唾沫。
不過元武宗沒有下一步動作,因爲對趙靖宇的話他半信半疑。
“皇上可知貴妃娘娘一事?”
趙靖宇頓了頓繼續說:“想必皇上也知道此事十分蹊蹺,貴妃娘娘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還爲皇上誕下龍子,皇上深愛貴妃娘娘當然會激起其他妃子的嫉妒,後宮中加害貴妃娘娘誰最有利?”
“你不用說,朕早知道是誰了。”
元武宗早就查出是皇后乾的事,但礙於是完顏烈的女兒而不敢輕舉妄動,這件事一直困擾他許久。
“皇上有沒有想過,國相被貶,皇后娘娘卻安然無恙?”
“那是朕的皇后,誰敢動她!”
“不,皇上錯了!”趙靖宇淡然一笑,語氣輕鬆不少。
元武宗眼睛微微一眯,沉思片刻,卻沒有想出自己錯在哪裏。
“皇上人多眼雜,確定現在說嗎?”
“你有資格跟我說這話嗎?”
趙靖宇卻道:“爲了皇上安危!”
元武宗緩緩放下刀,他擺擺手支開所有人,但沒有給趙靖宇鬆綁。
涼亭中只剩他倆人在。
“說吧,一句話有差錯,我讓你看着你身上的肉一塊塊被割下來丟湖裏餵魚。”
元武宗將刀靠在桌邊,回到座位上端起西瓜汁邊喝邊等答案。
說話說多也累。
此刻趙靖宇淡定的很,因爲元武宗能留他單獨說話,證明自己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原因很簡單,因爲有人保她,但這個人不是皇上您!”
此話一出,元武宗端西瓜汁的手輕微一頓,但即刻又恢復自然,把玩着杯子,等待趙靖宇繼續往下說。
其實趙靖宇說這話時,元武宗已經想到了是誰,只是他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與皇后結髮十五載,沒想到會背叛他。
“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趙靖宇神色鎮定:“皇上殺我易如反掌。”
“你最好能說服我。”
元武宗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他更願意相信趙靖宇說的都是夢話。
“那天我去慈寧宮時,在宮外看到了皇后娘娘的鳳攆,我開始以爲皇后娘娘平日裏都會來慈寧宮請安。
直到李公公與我說皇后娘娘極少來慈寧宮,而且一般都和皇上一起去,我就心生疑慮。
等到完顏烈及其他人被太后娘娘發配北疆,而皇后娘娘卻安然無恙,我知道其中的玄機。”
趙靖宇將自己的推論認真說與元武宗聽。
這個理由很牽強,但對疑心病很重的元武宗來說卻是致命弱點。
皇后去慈寧宮的事,元武宗也確實不知曉。
“你的意思是皇后與母后勾結,而皇后是完顏烈的長女,也就是說完顏烈與母后勾結,那爲什麼母后還要將完顏烈發配北疆?”
趙靖宇思考一會,緩緩說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皇后娘娘只和太后娘娘之間有關係,另一種我也不確定。”
“快說。”
“太后娘娘在下一步大棋,大到可能會撼動皇上的位置!”
趙靖宇的話如同閃電一樣擊中元武宗的身體,全身猛地一抖,即使杯中的西瓜汁灑在身上,他也沒有感覺到。
【作者題外話】:墨染畫卷思幾許,筆落書頁情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