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阿爸……說您小時候也……也很聰明,說我……是,是遺傳了您。”覃笑笑邊哭邊說。

    金晏如渾身一僵,在兩個兒子小的時候,她確實經常和他們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說她是怎麼在金家那個大宅院裏生存的,說她怎麼偷偷跟着哥哥弟弟後面認字看書明理,怎麼爬狗洞出去跟報社記者一起消滅封建餘毒……

    後來孩子們大了,歷經時代變遷,她也不想守着老黃曆過日子,漸漸就不提了,沒想到小兒子會記得這麼深,還說給自己的女兒聽。

    想想那時候的自己和笑笑一般大,在本該玩泥巴的年紀,他們都在不知不覺中學習察言觀色。

    “你阿奶對你很不好?”金晏如問道。

    她兒子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昨天若不是笑笑自己說阿奶教她洗衣做飯,林金洋絕不會提一句。

    覃笑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怕自己又說錯話,選擇低頭保持沉默。

    金晏如以爲她是不敢在背後說自己奶奶的壞話,心裏一酸,哄道:“你阿爸說得對,你呀最像我了。是奶奶說錯話了,奶奶跟你道歉好不好?”

    覃笑笑驚喜地擡頭,睫毛上還掛了一顆淚珠,一眨眼掉下去了,然而這就是個引子,眼淚在下一秒噴涌而出,她撲進奶奶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廚房就在屋後,他們的哭鬧聲一字不落地進了林泉學的耳朵裏。

    兒子現在本事大了,他管不住,也不敢管,還有他找的媳婦,是金枝,生的女兒,是珍珠,他一個都不敢得罪,別的不怕,就怕他們把房子要回去,到時候他帶着身體不好的老太婆去哪住呦!

    總不能去找小兒子吧,他是入贅,那沒文化的丈母孃說話更是跟刮刀一樣,城牆似的臉皮都經不住磨。

    “唉,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喲。”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老大媳婦,就知道他們不會來了,拿着藥走出去,和大兒子迎面相撞。

    “爹。”

    “嗯,回來了。”

    “您去娘屋裏?給我吧。”他拿走林泉學手裏的藥。

    “等一下。”林泉學發現不對勁,“你臉上怎麼回事?”

    林金海轉過身,說:“沒事,走吧。”

    林泉學拉住他,走到他跟前:“怎麼沒事,那麼大一塊青了……你們打架了?”

    林金海眼神閃躲,小聲道:“小事,你和娘不也吵過嘴嘛,真沒事,再說我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事。”

    林泉學又看了幾眼,是不大嚴重,“也是,你從小腦子就活絡,不然那會兒也不會讓你弟輟學,專供……咳,我提這個幹嘛。”他拍拍大兒子的肩膀,拿走藥,走在前,“人老了,不中用了,總想起以前的事,近處的事倒記不清。”

    身後的林金海眼皮一跳,皺起眉頭,緊跟上去。

    來到屋裏,覃笑笑還在哭,彷彿受了數不盡的委屈,林泉學邊哄邊遞藥,金晏如戴着老花鏡塗藥,畫面和諧美好,林金海眉頭皺得更深。

    自那次他和林金洋大吵一架,他們兄弟倆就沒正兒八經地見過面,頂多一個出門,一個進門,連頭都不會擡一下,還不如和隔壁鄰居親近。

    他不知道這個弟弟的女兒本事這麼大,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爹孃給收服了。

    他還在疑惑,覃笑笑漸漸止住哭,看見他就問:“你是大伯嗎?”

    她揉揉眼,看得更清楚了,“咦?大伯,你眼睛怎麼變成熊貓眼了?”

    金晏如手一抖,她“嘶”一聲,“奶奶,疼,輕點~”

    “好好好,你可不要動哈,馬上就塗好了。”

    待塗好藥,金晏如鬆了口氣,把藥瓶遞給林泉學,扶了扶老花鏡,擡頭看兒子。

    “你眼睛怎麼回事?還有你媳婦呢?”

    林金海以爲他娘至少會關心一下,沒想到語氣平淡得彷彿在問他吃了嗎。

    “不小心撞到了。茵茵想買玩具,張嫣帶她出去了。娘,我已經教訓過茵茵了,您別生氣,小孩子小不懂事,看到陌生人都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走近覃笑笑,蹲下,笑眯眯地說:“笑笑,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剛剛大伯說了她,她知道錯了,還說要給你買玩具道歉,你能原諒她嗎?”

    雖然她的手手背有凍瘡,手掌又被磨破,但她聽了這話,頓時不覺得疼了,動了動手,朝着大伯那隻沒有變青的眼睛,錘過去!

    “啊!”林金海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捂着眼睛,不敢置信地說,“笑笑?你怎麼能打人?”

    林泉學和金晏如也嚇了一大跳,林泉學扶起兒子,雖然他摔倒了,但小孩子沒有多大的勁,那隻眼睛甚至連紅血絲都沒有出現。

    “大伯,熊貓眼都是一對,你怎麼能只有一個呢?那好醜啊。奶奶,您說是不是?”

    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她不想看到他受傷,但是他的話真不是人能講出來的。

    什麼叫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能隨便誣陷人,說人是小偷?不懂事能隨便絆倒人,讓人受傷?那丫頭就是缺乏管教!

    “是,笑笑真聰明,熊貓是兩隻黑眼睛。”她看了眼林金海,說,“小孩子不懂事,以爲你那是熊貓眼,給你補一個,也是正常的,你做大伯的就別計較了。”

    林金海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以爲能忽悠小孩,讓她喫悶虧,結果自己捱了一拳。

    他站起來,“娘,您不能這麼縱着小孩,以後長大了,還得了?到時候誰護着她?你還是爹?”

    “笑笑又不是天天跟我們住,縱她能縱幾天?縱不壞的,你大可放心。倒是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難道引璋在家知書達禮,從不做錯事嗎?”

    林金海如鯁在喉。

    林泉學想起他的茶,藉機說:“親家都是知識分子,和我們不一樣,估計引璋在家確實知書達禮,就是到我們這裏,入鄉隨俗了,一高興,把禮節都給忘了。我們這可是塊寶地啊,人能被改變,茶葉也是,上次你送我的那罐茶,我喝着喝着,竟然喝出了我們這邊場茶茶葉的味道,你說奇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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