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這順天府也被他給騙了?他不過一個平民百姓,敢欺騙順天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原本一個嬌滴滴的,恨不得風一吹都能倒下的美人兒忽得聲色俱厲,倒是讓那賭場的人愣了下,不過一想到他們後面有人,就又沒把眼前的人當回事。
說着一臉輕薄地走近顧紈,“小娘子,依我看呢,這房契地契都是假的。”說着他便是撈起桌上的房契和地契撕個稀巴爛。
“你說呢?”紙片如雪花般落下,“女人家家的,還是別拋頭露面的好,出來又能做什麼呢?”
顧紈輕飄飄地擡起了眼皮,覷了這人一眼,“那下次撕之前記得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房契地契。”
她輕笑起來,“你以爲我傻嗎,出門在外帶着這貴重東西,還丟到你眼皮子底下?蠢貨。”
這輕蔑的笑惹得圍觀的百姓哈哈大笑起來,好歹一個魁梧漢子竟然被一個女人家耍的團團轉,可不是讓大家瞧樂子嗎?
笑聲如潮水般涌了進來,讓爲首之人臉皮發燙,“孃的,你竟然敢耍我!”
看到顧紈竟是無視自己存在去給錢六鬆綁,他想也不想一拳頭揮了出去。
“小姐小心!”錢六沒想到這王八蛋不但來砸他們的鋪子,竟然還動手打人。
只是他之前捱了打,這會兒又被捆着動彈不得,眼看着自家小姐就要捱打,錢六着急忙慌卻沒半點辦法。
正心亂如麻之際,錢六忽的聽到“哎喲哎喲”的聲音。
發出聲音的正是砸了他們鋪子的人!
連忙睜開眼,只見那人的手腕軟綿綿的垂着,似乎被掰斷了。
而這神兵天降,救了他家小姐的可不就是隔壁住着的陳小將軍嗎?
“姐姐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這些雜碎,莫要髒了你的眼。”陳鍾一副小可愛模樣,哪還有剛纔斷人手腕的狠絕。
少年郎暗自慶幸,虧得自己趕過來的及時,只怕再遲延一點點,他的仙女姐姐就遭了毒手。
顧紈沒想到自己竟又被陳鍾搭救了一把,有些事情好像斬不斷理也理不清,她微微欠身,“謝謝陳小將軍。”
“姐姐你跟我客氣什麼,誰敢欺負你就是跟我陳鍾過不去。”想到剛纔那混賬東西竟然要打女人,打的還是他的恩人,陳鍾覺得折斷他一隻手已經是便宜他了,想到這裏,他一腳踢翻那人,“我最恨男人打女人了,說,誰派你們過來的?”
他這一腳剛好踢在那人的斷臂上,讓那人登時汗如雨下,“我,我們這裏是有曹老闆簽字畫押。”
“簽了什麼字,畫了什麼押,我怎麼不知道?”他又要擡腳,嚇得那人連忙哆嗦着從胸前掏出一張字據來。
陳鍾一把奪了過去,看了好一會兒,他正想着該怎麼處理這張字據,卻不想被顧紈喊住,“陳小將軍,我能看看這字據嗎?”
“姐姐請看。”陳鍾很是小心,覺得這是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東西,顧紈拿了就是髒了手,便是自己展開給顧紈看。
他這點小心思顧紈全都明白,見狀也只是笑了笑。
字據上面的簽名的確是曹老闆的手筆,她自幼也是跟着外祖父看了不少的名人字帖,辨別書畫真假說不好,不過這尋常人的字跡還能辨認出來。
陳鍾看她神色,頓時明白了過來,那青稚乾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爲難,“姐姐,這怎麼辦?”
顧紈看着面露難色的少年郎,臉上綻露淡笑,“能交給我處理麼?”
陳鍾當即答應。
很少有人能拒絕顧紈,看着那人衝你笑,恨不得把自個兒的心剖出來給她看。
陳府的小將軍也不例外,因爲眼前的人是他的恩人。
顧紈接過字據,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不過我那房契地契上可有順天府的大印,敢跟官府做對,你還挺有膽量的。”
那人平日裏揚武揚威,哪曾像今天這樣吃了一肚子的窩囊氣,聽到這話更傻了眼,“你不是說那不是房契嗎?”
“我又不是賭場的幹嘛出老千,沒事備着那假房契做什麼?”她看了眼外面,“何況真的假的,自有官府的人處置,陸大人,您是大理寺卿,不如給小女子做個主,看看該怎麼了斷這樁公案?”
只見這位陸大人面如冠玉端的是芝蘭玉樹皎皎君子,唯獨眉眼間冷峻了些。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在大理寺當差,坐的又是大理寺的頭把交椅,年紀輕輕的可不是得神色嚴肅,不然怎麼震懾住那些案犯呢?
而現在年輕的大理寺卿聽到那嗓音柔柔弱弱,自稱是小女子,他覺得荒唐可笑。
有陳老將軍的獨子給她撐腰,她又算是哪門子的小女子?
“一鋪兩賣,自然是得把案犯捉拿歸案才能審理。”陸青岷開口,看到那女人眉頭微微一蹙,他想起了些舊事。
顧紈幼時被呂老夫人教着背《女訓》卻又背不出來時,也總是這麼一副樣貌,下一息就會撲到呂老夫人懷裏,“外祖母,紈紈就是背不出來嘛,都是小西席他不好好教我認字,所以我才背不出來的,你要教訓得去教訓他,不是教訓紈紈。”
呂老夫人是個心善之人,又是一心向佛,只不過年歲大了眼神不好,所以陸青岷便是替她抄寫了一百遍的《金剛經》送來,小西席這會兒正站在廊檐下,聽到裏面傳出來的嬌糯聲音,少女稱呼她自個兒的名字時帶着特有的腔調,讓陸青岷覺得似乎冬日裏的金陵城有春風拂來。
多年過去,呂家那位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的表小姐出落的越發明媚動人,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現在的夫婿官拜首輔,而不是被夫家休出了家門。
收回心神,陸青岷面無表情道:“這件事理應交由順天府處理。”他踏步進來,緩緩蹲下撿起了那之前被撕壞的房契地契,“按照我朝典律擅自撕毀官府印章文書,罪同謀逆。”
這話一說出來,別說那賭坊的人了,便是顧紈都眼角一抽,本朝律法這麼森嚴嗎?
而真的聽到這話時,顧紈愣了下——
是陳鍾把她心中疑問問出了口。
陸青岷聞言神色不變,“罪責有大有小,撕毀蓋有順天府官印的文書,與撕毀六部文書自然懲戒不同,具體判罰還要看順天府怎麼來。”
“那這鋪子呢?”
陳鍾又追問道:“顧姐姐可是真金白銀買下來的!”
看着那一張帶着少年英氣的臉,陸青岷伸手,示意顧紈把字據給他。
遲疑了一下,顧紈將字據遞出,染着紅紅丹蔻的指甲不小心觸到了陸青岷的手心。
大理寺卿迅速的抽回了手,彷彿被蜂子蜇到似的。
顧紈將這人的動作收入眼底,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討厭自己。
“去年八月,太后鳳體違和,皇上下旨京城戒賭半年,這字據分明是今年年初立的,怎麼你們賭坊竟是與聖上作對?”
陸青岷語氣輕輕,卻比陳鍾那一腳還有威懾力,賭坊來的一應人能跑的早就作鳥獸散,這會兒只剩下被陳鍾適才折騰的逃不走也躲不掉的那人。
陳鍾對這種宮中之事不怎麼上心,聽到陸青岷提及這才狐假虎威道:“是啊,竟然敢違抗聖旨,我倒是要看看這賭坊的老闆到底是誰,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
還是這執掌刑獄的人腦子好使,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條呢。
“小將軍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就是一個跑腿的,哪曉得這些事情?”他話音落下,就看到那字據像雪花一樣落英繽紛。
“回去告訴你們賭坊的老闆,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沒人能大得過皇上。”陸青岷拱手看向皇城,“若是再來這裏搗亂,我大理寺就在附近,倒不介意來處理這樁公案。”
陳鍾與他一唱一和,“還不給我滾遠點,下次再來搗亂,小爺我打斷你兩條腿!”他作勢要擡腳,嚇得那人連滾帶爬的出了去,只是還沒出這鋪子門檻,卻聽到那柔柔媚媚的聲音,“且先等下。”
陳鐘不解,“姐姐你還有什麼事?”
顧紈衝他嫣然一笑,“我這人心眼小,好不容易置辦的傢俱都被砸了,着實高興不起來。這位大哥,你說你又是打了我家人,又是砸了我的店,該怎麼賠償我呢。”
她起初不樂意跟陳鍾糾纏,怕的是惹怒陳老將軍。如今卻也是晚了,既然如此,那就抱着這大腿好了。
在京城嘛,有人撐腰她自然願意大樹底下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