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適才聽到的流言蜚語，她彷彿聽到那些人當年如何議論死了駙馬的姑母。
不管什麼時候，那些人總是議論別人的家長裏短，好像看別人過得不好，她們就會很舒心。
“怎麼了？”秦陽長公主看着一張小臉氣鼓鼓的侄女，臉上撐起了笑容，“是誰欺負你？”
“蘊芷表妹天之驕女，誰又能欺負她？”羅士奇忽然間開口，只是這話裏有話，韓蘊芷聽不懂，而側臥在榻上的秦陽長公主卻十分的清楚明白。
“沒人欺負我，就是心裏頭不舒服，想來陪姑母說說話。”韓蘊芷原本想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可她到底還是忍住了。
這話說的秦陽長公主忍不住笑，因爲羅士奇而神色晦暗的臉上露出幾分粲然，“這丫頭，定是哪裏撞了頭，偏生還藉口來陪我說話。”她拍了拍韓蘊芷的手背，“可是因爲顧紈的事情？”
能夠讓這小傢伙如此氣鼓鼓的，再稍稍聯想一下，並不難發現是什麼事情。
秦陽長公主一句話就是戳破了韓蘊芷的心思，她再也遮掩不住，便是原原本本將發生在壽康伯府那小涼亭裏的事情說了出來，“她們怎麼那麼空閒，明明是那謝蟠咎由自取不得好死偏生說顧紈剋夫。再說了，難道顧紈希望陳鍾死嗎？最不希望陳鍾出事的，可不就是顧紈嗎？”
好不容易走出第一段婚姻的陰影，陳鍾待顧紈又沒話說，便是陳老將軍都替顧紈這個兒媳婦求來了宮裏的賞賜，顧紈哪裏會盼着陳鍾死無葬身之地？
那羣人說話的時候都不知道把腦子丟到哪裏去了，偏生還亂嚼舌頭根子，讓人聽着就十分的惱火。
看着一張小臉氣鼓鼓地韓蘊芷，秦陽長公主失聲一笑，“傻孩子，你不會因爲這事還跟那些人吵了一架吧？”
“那倒沒有。”韓蘊芷挺直了胸膛，“我纔不會跟那些人一般計較，我就是罵了她們一頓而已。”不待秦陽長公主開口，韓蘊芷又說道：“姑母您聽我解釋，這些人啊，整日裏閒着沒事幹，偏生還要胡言亂語背後說別人壞話，人前卻又是裝出一副端莊模樣，最是惹人討厭了。我知道我這樣太小孩子脾氣，可幹嘛非得忍着讓着這些人，你不說出來，她們永遠不知道自己其實最惹人討厭。”
說了一通話的韓蘊芷其實並不是那麼信心十足，她的這位姑母可是宮裏頭出來的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從小便是有宮廷裏的嬤嬤教養。
怕是不會容忍她這種有失教養的行爲。
可韓蘊芷並不後悔。
“該說的也說了，只不過回去後跟你娘認個錯，知道嗎？”秦陽長公主的一番話讓韓蘊芷鬆了口氣，還好姑母沒罵她，這讓她心裏頭舒服多了。
“我知道，我這是先下手爲強，還是姑母您老謀深算。”
什麼老謀深算，不過是不想要讓這件事情再發酵而已。
這孩子自以爲一片好心爲顧紈出頭，但落了別人的顏面，只怕是會讓人更加記恨顧紈。
那也是個可憐人，才嫁給陳鐘沒幾日便遇到太后新喪，緊接着又是邊關告急。
如今這天人永隔，說不出的可憐。
“若真是心疼顧紈，便去將軍府看看。”說完這話，秦陽長公主遲疑了一下，“先問問你母親能不能去吧。”
畢竟是出身勳貴家的貴族女孩，韓蘊芷頓時意識到什麼，“難不成朝廷還真的要治將軍府的罪？”陳家兩父子，可都戰死沙場了啊。
這要是再治罪，那顧紈還有那陳瑤姑嫂倆豈不是成了最倒黴的人？
自己的丈夫、父親爲國捐軀，還要被治罪，這是不是太荒唐了一些？
“朝廷的事情，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楚呢？”秦陽長公主嘆了口氣，“但願皇上早點聖體安康，這朝局還得他掌控纔是。”
邊關一戰讓整個朝堂都危機四伏，尤其是陳老將軍爲國捐軀後，這要降的聲音是越來越大，真要是最後“和平”收場，只怕是顧紈還真要深陷其中。
秦陽長公主這段時間並沒有出過府門，所以對這種事情也拿捏不準。
韓蘊芷心裏頭擔心，便匆匆離開，打算去問她父親韓國公這到底會是什麼個情況。
大殿裏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秦陽長公主嘆了口氣，大殿內響起了那清泠的聲音，“你在擔心顧紈？”
“我累了，你出去吧。”她背過身去側躺在榻上，那錦被似乎都冰冷冷的，告訴羅士奇這人不想與自己說話。
可是他並沒有離開，反倒是走到了榻旁，蹲了下來，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過那錦被，就像是之前他的手撫摸在這人的臉頰上一樣。
背後傳來的呼吸讓秦陽長公主緊閉雙眼，她想要告訴自己她已經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這種自我催眠卻沒有半點效用，而且羅士奇的手越發的放肆，在她的髮絲間遊走。
“夠了。”她忽然間起身，滿臉的怒意，“你究竟想要如何？”
他越發的肆無忌憚，上次在這大殿之中親吻與她，這次又是趁她休息的時候對她動手動腳。
他的心思，她一點都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我和我父親長得很像，對嗎？”羅士奇看着坐在那裏的人，他並不畏懼這人發脾氣，因爲知道盡管出身宮廷，她卻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是府里人犯了錯也只是大事化小地揭過。
伸手抓住了那柔軟又冰涼的手，男人的力氣很大，大到讓秦陽長公主無法掙脫，被迫中她的手放在羅士奇的臉上。
“您恨我父親，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對不對？”羅士奇笑着說道：“既然如此，那爲什麼到現在還不處置了我？”
他緩緩站了起來，半蹲着身子與坐在榻上的人平視，“如果你殺了我，我沒有半句怨言。”他這是賤命一條，若是她想要拿去，儘管拿去就是了。
“您心底裏捨不得我，就像是我愛慕您一樣，對嗎？”羅士奇緩緩欺近，他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惶恐，似乎想要儘可能遮掩自己的情緒。
然而，這情緒卻又哪是那麼輕鬆就能夠遮掩的呢？
“您恨我的父親，那爲什麼不讓他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呢？”他緩緩靠近，將這人攬在了自己胸前，鼻息間是他自幼熟悉的薰香，那就像是酒一樣刺激着他的大腦，讓他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在那細膩的脖頸間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脖頸中傳來的帶着幾許溫熱的久違的觸感讓秦陽長公主忽然間回過神來，她之前就像是被狐狸迷惑了一樣，竟沒有半點的反抗。
而醒過神來的人現在竭力地想要推開這人，“我是你母親。”
她這話猶如驚雷一般響起，然而卻並沒有將羅士奇推開，“你不是，你是大鄴的秦陽長公主，是一個早早死了夫婿的守寡的婦人，你是我愛的人。”
他瘋狂似的表露自己的心意，“我不在乎你喜歡不喜歡我，可是我愛你，你拿我當他的替身也好，覺得自己這是在復仇也罷，我都不在乎。”
他在這張自己最熟悉不過的臉上亂親，親她的眼睛，親她的臉頰，親她的鼻頭，還有那櫻脣。
當脣角察覺到那一絲鹹澀的時候，羅士奇停下了自己瘋狂的舉動。
他看着眼前落淚的人，一時間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水，“我錯了，您別哭，別哭好不好？”他不想要看到她的眼淚，這讓他覺得難受，打心底裏的難受。
“下去。”秦陽長公主聲音冰冷，而看到聽從自己吩咐的人，她閉上了眼睛，“你到底是長公主府的公子，爲太后守孝一年是必要的，等明年我會爲你擇一個嬌妻。”
她聲音冰冷，像這大殿一樣，“等過了這段時日，我會給你安排一處住處，你且搬出去住吧。”她無力阻攔，卻也不想要自己身邊留着這孩子。
這孩子，早已經不是自己當年收養的那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了。
羅士奇看着眼角流出淚水的人，他想要上前，到底沒有邁出那一步。
“我不走，除非我死。”向來是京城士子之首的人此時此刻卻固執的很，像是一個孩子似的丟下這麼一句話，羅士奇離開了大殿。
大殿外，春芳姑姑看到氣沖沖離開的人，看着一眼望去竟是有些黑黢黢的大殿，神色之中露出幾分憂慮。
她該如何辦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