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然的話她也見過一面,可怎麼會是這兩人。
顧紈驚呆了。
春芳姑姑沒有說完這話,坊間很快就有了傳言。
說是那日淑貴妃身體不適,林閣老府上和安平伯府上兩家女兒入宮看望,卻不知怎麼的兩家小姐都滾到了龍牀之上。
這帝王臨幸宮女並非什麼稀罕事,但兩個金尊玉貴的小姐一併伺候着帝王,這可是再新鮮不過。
據說林閣老已經向內閣遞交了辭呈。
也是,自家女兒在宮裏當着貴妃,現在孫女又成了貴人,這讓林閣老怎麼有臉見內閣的同僚?
萬一日後這淑貴妃或者林貴人有了子嗣,這輩分又該怎麼論呢?
同樣是景元帝的後宮妃子,這可都是差着輩分呢。
至於安平伯府那邊,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謝若蘭的入宮讓安平伯覺得腰桿子都挺直了幾分,畢竟現在他可是真的跟宮裏有了牽扯,全然不要祖上掙來的顏面。
春芳姑姑閒話家常似的跟顧紈聊了起來,顧紈其實不是很明白春芳姑姑這一番話到底什麼用意,怎麼忽然間跟自己說起了這些。
是要她提防着嗎?
現在謝若蘭成了景元帝的寵妃,所以安平伯府的身價也水漲船高,自己往後得小心行事?
她這般猜測着,看着懷裏的孩子一時間怔怔。
陳瑤給這個新生兒取名偃之。
“《離騷》有云,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我希望這孩子長大後能夠有所擔當,即便是不能夠立業建立一番功勳,也能傲立於這人世間。”
顧紈看着這嗜睡的孩子,臉上露出微微笑意,“好。”
陳偃之。
她輕聲念着這孩子的名字,襁褓裏的孩子似乎聽到這聲音,嘴裏吐出了一個小泡泡作爲迴應。
春芳姑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安平伯府這些日子沒有來鬧事,顧紈的小日子過得頗爲清閒。
進入臘月,她那香料鋪子和薰香鋪子都熱鬧起來,尤其是薰香鋪子,翠蘭那邊又推出幾款新的薰香,倒是備受好評,尤其是韓蘊芷頭幾日在宮裏的賞花宴上用了那新式的薰香,引得皇后多問了幾句,得知那新式薰香是顧紈的鋪子做出來的,貴女們也都放下矜持,紛紛前去預定。
畢竟今年除夕夜宴時,她們也都會進宮赴宴,到時候服色上不能太過火,自然是得在其他小物件上動些心思。
這讓翠蘭這段時間忙得飛起。
秋娘雖說不能言語,但是在香料鋪子幫忙做點心款待客人卻也十分招人喜歡,倒是讓青苗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纔是。
秋娘和翠蘭都做出了一番事業,她怎麼甘心沒什麼作爲,難道就整日裏待在府中幫着夫人照看孩子嗎?
這讓青苗不甘心,偏生顧紈這段時間坐月子,她又不敢貿然上去打擾,生怕回頭刺激到了顧紈,惹得陳瑤一陣數落。
人的心思都是寫在臉上的,就連陳瑤都看得出來,青苗這段時間過得不自在,她看着奶孃幫陳偃之換尿布時小聲問了句,“青苗這段時間是不是有些累?”
顧紈看着在那裏蹬腿的嬰孩,“等過會兒你抱着偃之去那邊暖閣玩,幫我把她喊過來。”
陳瑤知道這主僕倆有話要說,自己雖然一直跟着學管家,可這種事情參與進來似乎也不太好,畢竟那可是自小跟着嫂嫂的丫環,情分是不一樣的。
只不過讓陳瑤沒想到的是,她這邊剛把孩子交給奶媽,自己去找青苗,那邊就聽到了那低沉的聲音。
“明日便是臘八,你們夫人算是金陵人士,按照故地風俗,鄰里間應該送臘八粥。”
垂花門外,陸青岷拎着一個小竹籃,裏面大概是裝着臘八米,旁邊那小瓷罐裏裝的可能是臘八蒜?這個陳瑤是知道的。
“陸大人可真是貼心。”陳瑤看着長身玉立的人,她家嫂嫂是蘇州人士,就算是在金陵城住過,也算不上金陵人士。
而且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交情了,竟然還特意送來臘八米和臘八蒜,這可真是不容易。
“鄰里之間,是該互幫互助。”他神色坦然,“我不打擾了,告辭。”
看着轉身離去的陸青岷,陳瑤忽然想起了什麼,“陸大人稍等。”她原本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之前因爲沒了父兄而心中鬱郁,如今家裏添了新丁,整個人又開朗了起來,恢復了過往的性子。
這會兒一陣小跑,把那竹籃放到了廚房裏,然後又是從樑上取下了秋娘前些天醃製的臘肉,順帶着取了幾樣薰香,一併都放到了那小竹籃裏。
這……
看着那一大塊臘肉,還有旁邊的幾個小木盒,陸青岷自然知道那裏面裝的是什麼。
“那陸某卻之不恭了。”他拎着那竹籃離開,背影卻顯得幾分清冷。
陳瑤覺得,這些文官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勁兒,說不好是什麼,不過瞧着倒有幾分清貴。
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三品大員,又掌管大理寺,大鄴朝近些年來獨一份的存在,且不知道將來誰家女兒會成爲陸府的女主人。
難怪那左家姑娘一心想要嫁給陸青岷,便是向來看文官都不順眼的陳瑤都覺得陸青岷並沒有其他文官那樣面目可憎。
她拿着那一包臘八米和臘八蒜去了次間,跟顧紈說起了陸青岷過來的事情,一併說了自己如何回禮。
顧紈聞言笑了下,“難得他還記得金陵的風俗,陸家嫂子醃製臘八蒜向來好喫,回頭你可以嚐嚐。”
“難道比秋娘的手藝還好?我可不信。”
顧紈聽到她這孩子的話笑了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等顧紈抽空跟青苗聊了起來,那已然接近年關,是她出了月子後的事了。
“今年過的不怎麼安生,我也沒空管那麼多,你看錢六也老大不小了,總是一個人單着不是那回事,你素來和他無話不談,知道他什麼心思嗎?”
青苗聽到這話一愣,撲騰一下跪倒在地,“小姐,我願意一生一世伺候小姐,不想嫁人,求小姐別隨隨便便把我嫁出去。”因爲急迫,稱呼上都出了錯。
她這般舉動讓顧紈一愣,面色猶如身上穿着的那繡着臘梅的緞面小襖,瓷白之中還透着幾分訝異,“這話怎麼說,你還小,我還想要再留你兩年。”
青苗聽到這話一愣,旋即明白自己想岔劈了。
她以爲夫人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嫁給錢六哥。
主僕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子話,青苗這纔出去。她鬆了一口氣,又得了顧紈吩咐這段時日去幫秋娘一併打理香料鋪子的事情,可以說是兩邊都得意。
顧紈卻是蹙着眉頭,自幼跟在她身邊的人,她知道青苗的心思。
只是有些事情,一再變化,讓她當時也沒空去處理。
現在再去看,青苗到底是沒辦法再繼續留在身邊了。
新年將至,在置辦好了年貨之後,顧宅裏有了幾分喜氣。
人死不能復生,他們活着的人總得好好活着,纔不辜負那些兒郎們以己身保家衛國的初衷。
顧紈月子裏調養的不錯,陳偃之也算乖巧,有奶孃帶着,再加上陳瑤喜歡逗弄他,倒是沒給顧紈帶來什麼麻煩。
她趁着年前有空,去了那香料鋪子一趟,兩邊鋪子都忙碌的很,半點沒有清閒下來的意思。
顧紈剛進去,就被人給攔住了,“這位娘子……”薰香鋪子的人看來人雖年輕,不過卻一副婦人打扮,稱呼上也換了語氣,“小店今天有些不便,還望這位娘子擔待。”
在自家鋪子前被人攔住,顧紈覺得有些荒唐,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看着那攔她的人,“既然是開門做生意,爲何我進來不得?”
那人被她問的有些詞窮,瞧着顧紈身後一個丫環隨從都沒有,心裏也看低了幾分,“不能進就是不能進,這是我家掌櫃的吩咐。”
“那就把你們家掌櫃的叫出來。”顧紈倒是想知道,什麼時候翠蘭竟這麼大的脾氣,還制定了這破規矩。
她把薰香鋪子交給翠蘭全權打理,知道這會兒生意好多招了些人手,不過京城裏這些客人指不定就是哪個王公家的人,用這種鼻孔看人的人,真不怕砸了店裏的生意?
難道是想要這鋪子倒閉不成?
“這位小娘子,看你穿着打扮也是體面人,又這般花容月貌,何必……”
“閉嘴,讓你們掌櫃的出來!”顧紈一時間發了脾氣,這讓那人臉上一窘,她來到這裏幹活,手指縫裏流出去的東西都引得京城人追捧,什麼時候被人這般呵斥過?
頓時惱怒起來,“你以爲你是誰,我們掌櫃的忙得很,哪有空見你?”說着便上手推人。
顧紈不曾提防,一下子被她推了個正着,腳下踉蹌兩步,跌入到一個懷抱之中。
回頭望去,顧紈看着那面容清癯之人,竟是陸青岷。
她每每遇到麻煩,似乎總是被陸青岷撞到。
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