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說，向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手上念珠一轉，太夫人態度又和緩下來：“衛氏，你身體不好，讓歆丫頭先送你回昭陽院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穆歆聞言一喜，正打算說兩句漂亮話後告辭，又被打斷。
“四妹妹，”穆萱好似忘了剛纔的口角，語氣親暱，“你那蓮蓬不讓人碰，這太后娘娘的賞賜可捨得讓姐妹們開開眼？”
無論如何，穆萱都不甘心讓穆歆得了這麼多好處，還能全身而退。
太夫人這纔想起還有賞賜在，嗔怪道：“你這當姐姐的，怎麼還想着妹妹的東西？”
穆萱雖是大房庶出，生母蘇姨娘卻是太夫人孃家表弟的女兒，平日裏頗爲受寵。
穆萱上前挽住太夫人的手撒嬌：“萱兒就是想看看，祖母可不許笑話我。”
站在穆老夫人另一側的穆妍眼睛微眯，她最討厭穆萱撒嬌爭寵這一套，矯揉造作，讓人噁心。
今日的穆歆也讓人氣惱，她只盼着兩個人繼續對上，最好鬧出笑話來。
穆歆拍拍衛氏示意她別擔心，走到太夫人面前溫聲道：“祖母，歆兒年紀小，不通庶務，還請祖母代爲收下太后娘娘的賞賜。”
這下連一直站着當背景的穆芸都控制不住表情，訝異地擡起頭，看向語出驚人的穆歆。
整整十二擡賞賜，都不是凡品，不少珍品足以當名門貴女的壓箱嫁妝。
穆歆直接讓太夫人收下，大方得出乎所有人意料，暗自猜測她是天真無知還是世故老道。
“四妹妹好生大方，這是要將賞賜充進公中？之後可不能哭鼻子要回來哦。”穆萱不信，這草包絕對是裝模作樣，等着太夫人婉拒。
她偏不讓穆歆得逞！
穆歆只覺得自說自話的穆萱腦子有病，好似聽不懂人話。
在原主的印象中，大姐明豔高傲，二姐溫柔善良，三姐清麗脫俗宛如仙子，不是胡攪蠻纏的性子啊。
對了，是什麼仙子來着？
穆歆思索着，視線觸及穆萱身上的湘妃色廣袖留仙裙，又想起見過她畫的蓮花，惟妙惟肖。
這才反應過來：
哦，是蓮花仙子啊。
穆歆很無辜，她真不是故意的。
誰讓青雲觀除了蓮花池只有竹林，她總不能當衆喚醒大片竹筍出土吧，那畫面太過美麗，不敢想象。
竹筍仙子，聽起來只剩好吃了。
“三姐姐，我沒想過當蓮花仙子，”穆歆努力讓說得有說服力一些，“你纔是蓮花仙子。”
既然知道了緣由，穆歆解釋誤會等不到第二天。
“你——”穆萱羞怒交加，臉色漲得通紅，恨不得上前撕爛穆歆的嘴。
這不知羞恥的煞星！
居然敢當衆說這樣的話，傳說去，別人還以爲她是在跟自家姐妹爭蓮花仙子的名號，以後有什麼臉見人？
穆妍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早就看不慣穆萱成日裏假清高、裝才女，明明是上不得檯面的庶女，偏偏要裝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樣。
一天到晚跟她這個嫡長女搶風頭，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祖母，孫女沒有。”穆萱這次不用裝，是真的想哭。
“行了，我還有話要問歆丫頭。”太夫人何等敏銳，怎會不知穆萱的小心思。
“歆丫頭，”太夫人拿不準這孫女的性格，試探道，“太后的賞賜是給你的，按規矩無需上交公中，你收着便是。”
穆歆再一次清晰明確地表態：“母親身體不好，歆兒自幼受教於祖母，太后娘娘本就是嘉獎祖母教養孫女有方，這些賞賜自是要充入公中，纔對得起太后娘娘的恩典。”
穆歆說得真心實意，她畢竟不是真的十二歲，人情世故還是懂的。
太后要只賞個玉佩簪子之類，她就揣自己兜裏了，賞這麼多，擺明是施恩於穆氏，跟她是讓蓮花開還是牡丹開關係不大。
最重要的是，太后給大孝女的賞賜太高端了，一點接地氣的黃金白銀都沒有。
“好，你是個懂事孝順的，”太夫人眉眼舒展，被穆歆一頂高帽戴得很舒服，“那些滋補之物，都給你母親送去，剩下的收入公中，以後不會少了你的。”
頓了頓，太夫人補充道：“宋嬤嬤，等下把那套翡翠頭面拿去給四小姐，正適合她這個年紀。”
太夫人嫁妝豐厚，私庫裏有不少珍品，那套翡翠頭面也是御賜之物，由一整塊翡翠打造而成，華貴不凡。
“孫女謝過祖母。”穆歆沒想到還有回頭錢，笑眼彎彎，喜氣洋洋的樣子看得太夫人也跟着露出笑容。
大夫人吳氏跟太夫人做了二十幾年婆媳，最瞭解她的脾氣，笑吟吟開口：“母親，兒媳看太后賞賜的軟煙羅是時興的花色，若是放進庫房就太浪費了，不如過兩日叫錦雲坊的繡娘過來，給大家做幾身夏裝。”
這是主動替穆歆做臉了，正中太夫人的心思：“就按你說的做。”
繃着精神大半天，太夫人也乏了，擺手道：“天色不早，各自回院裏用晚食吧。”
總算能離開，穆歆舒了口氣，趕緊扶着衛氏走人，這一屋子老老小小的，打又不能打，罵也不能罵，她還是先躲着點吧。
可惜天不遂人願，還沒走出榮德堂的院子，又有人找事。
婉姨娘還記着穆歆說的話，眼看着衛氏走路都比來時輕快，心裏焦灼不已。
看到太夫人回到內室，婉姨娘咬咬牙，快步追上了衛氏母女。
“夫人小心，這塊石板有些松。”婉姨娘假意攙扶衛氏，手卻直直伸向她懷裏的蓮蓬。
碰到了！
張媽媽一把推開婉姨娘，厲聲質問：“婉姨娘，你做什麼要故意碰這蓮蓬？”
婉姨娘被推了個趔趄，順勢坐倒在地，期期艾艾地解釋：“不，不是，奴婢只是看四小姐身子單薄，想幫着扶一下二夫人。”
大夫人吳氏牽着五歲的小女兒穆柔，四夫人元氏牽着三歲的穆祁修，二人走得比較慢，剛好目睹了這一幕。
穆歆無奈，她就那麼一說，還真有人信。
但送上門來，不配合一下也對不起婉姨娘的苦心。
“啊，蓮蓬被碰到的地方變黃了！”穆歆指向蓮蓬，神色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