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大廳裏牆壁上的火把燒得正旺,守夜的兩名獄卒已經認識她,引着她到了趙安柏的牢房門口,打開門轉身去了。白羽拿了衣食等物自去探望朱齊。
“洛洛,你怎麼來了?”
趙安柏接過她手中的衣物和食盒,擔心道。
林洛洛將他打量了一番,見他不像是受過刑的樣子,放下心來。
“你不在家,我喫飯都不香了。”
趙安柏將手中衣物放下,牽過她的手,溫柔地看着她,笑道:“原來我這麼有用呢。”
林洛洛往他身上一蹭,道:“那當然。”
趙安柏將食盒裏的菜一一取出來,兩個人坐在牢房的土坑裏一同喫飯,林洛洛奔波了一天,確實是餓了,端起碗來狼吞虎嚥。
趙安柏一邊給她夾菜一邊道:“洛洛,你怎麼餓成這樣?”
林洛洛嚥下一口飯,道:“我今天去找太后,她將我留在壽仁宮裏,我等了大半天,連飯也沒喫上一頓。”
趙安柏道:“太后爲難你了?”
林洛洛搖搖頭,道:“倒也沒有。”
“你先喫,喫完了再說,不着急。”說着又給她碗中夾了一筷子菜。
喫完飯,林洛洛將白天自己做過的事情告訴趙安柏,尤其是梁肅引重病之事,牢房沒有牆,兩人湊到一起低聲講了許久。
“太后封鎖消息可能有換太子的想法,榮王若是知道,估計就不會起兵了,任姑姑說得沒錯,宮中大變在即,這個消息我們要放出去,但不能從我們這裏出去。”
“那要怎麼辦?”
“你讓白羽去找宋月章,告訴他這個消息,然後你就什麼都不要做,在家裏觀望即可。”
“可是那你怎麼辦?”
“大亂一起,就沒有人會在意我,等換了天地,我自然就沒事了。”
“那我每天都來看你。”
“好。”
梁肅引病了一天,第二天又奇蹟般地好了許多,接連好幾日上朝議事批摺子,就跟往常一般。
太后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稍微放回了肚裏,曹氏藉機回到了梁肅引身邊,雖然封號仍未恢復,但梁肅引待她更勝往日,幾乎形影不離,自然也就無人敢說閒話。
宮裏宮外都傳梁肅引是故意裝病逼得太后同意將曹氏從冷宮中接回來,但太后心裏卻明白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三十五年前,先帝突然駕崩,梁肅引登基之時只有十二歲,朝中大權落在她這個太后手中,她掌權二十年,直到她最疼愛的小兒子晉王死於她和梁肅引的爭權之中。自那以後她不再過問朝政,一心向佛,而梁肅引因爲自己害死了無辜的兄弟,保留了她的大部分勢力。
三個月前,梁肅引跟她稟告榮王有圖謀不軌之心,他雖然偏愛梁鴻於,執意立了梁鴻於爲太子,但他對自己的其他孩子也很看重,尤其當年李淑妃死得不明不白,他對梁鴻也心中更是有些愧疚。他不忍心看自己的兩個孩子互相殘殺,也不忍心對榮王施以重責。
他不忍心,就只能求助於太后的狠心了。
李淑妃當年深受曹氏的排擠和迫害,由於梁鴻也比梁鴻於早出生一個月成爲長子,梁鴻也出生之後多次遭遇危險。李淑妃無奈之下求助於王皇后,只是當時王皇后同樣勢弱,雖然保了她一時,但她最終還是在一次下毒事件中被打入了大牢。王皇后和當時的神武軍侍衛顧弘設計假死將她救出,梁鴻也則與梁鴻於一起由王皇后和曹貴妃共同撫養,如此才保得梁鴻也順利長大成人。
太后知道李淑妃假死之後便去了靜照寺,她逼死李淑妃,除掉曹家,以此將兩位皇子身邊的異心都剷除乾淨,但她在對付梁鴻也的時候心軟了,因爲她發現似乎梁鴻也更適合成爲一名君王。
“太后,顧將軍來了。”
顧弘,是她當年心腹大將顧長楚的兒子,如今也是她的心腹之一。
任芳將所有宮人都帶了出去,只留下她二人。
“太后,微臣將那日的太醫都盤問過了,都說陛下病得奇怪,好得也奇怪,像是中了一種毒。”
“什麼毒?”
“沒查出來。”
“太醫的事本宮另有吩咐,你找一個靠得住的人,替本宮出城去送一封信。”
太后拿出一封信遞給顧弘,道:“將這封密信親手交給榮王,命他儘快回京。”
“臣親自去送。”顧弘接過信道。
太后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也好。”
太后千算萬算,不曾算到,梁鴻也根本沒有出城。
他在太后跟前求了許久沒有見到李淑妃,推託有病又在城裏賴了幾天,最後梁鴻於命崔家暗中發動幾名大臣天天上書參奏他,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出城。但他出城之後第二日便假裝成送行的太監回到了榮王府,魏慶則按他的指示回到封地集結大軍。
此時十萬大軍已經集結完成,正在默默朝着京城行進。
梁鴻也沒有收到太后的密信,但他卻知道了梁肅引重病的消息,同時他還知道了,梁鴻於不僅抓走了趙安柏,而且還掌握了一些趙安柏與他私下圖謀的證據。
西境大軍他是指望不上了,但趙安柏派出去的人既然被抓,那就說明西境得不到消息,得不到消息也未必就是壞事。
所有人都在潛伏。
所有人都在等待。
打破這一沉默的,是一個太監高亢的叫聲。
“太后,陛下病危!”
太后心頭猛地一跳,不祥的預感如烏雲一般涌過來,要變天了,但顧弘還沒有回來。
她倚在任芳的身上,顫顫巍巍地來到梁肅引的太極殿,燭火通明如白晝,但屋子裏黑壓壓地跪着一片人。
她走到梁肅引的牀邊,只見他臉色蠟黃,雙眼深陷,脣邊胡茬凌亂,他神識已經模糊,口裏胡亂喊着話,卻什麼也聽不懂。
“引兒,你怎麼樣了?”
話一出口,眼淚跟着就流了下來。一個月前,他雖然精神有些不振,但並無半點病容,短短一個月,好端端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這樣。
她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跪在一旁哭啼不止的曹氏,都怪她當初一念之差,留下曹氏一條命。她原本以爲曹氏只是爲了離開冷宮才設計梁肅引中毒,卻沒想到,梁肅引對她情深意重,苦苦哀求留她活路,最後竟換來自己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