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領着五個人來了御花園,御花園的御亭內搭着戲臺,上面正演着《望江亭》,天下坐龍椅上,皇后與衆位妃子,太子,各有席位,兩排宮女太監立在主子身後伺候着,往下還坐着幾位閣老元輔,天子的舊太傅以及已經歸隱的老舊臣。
東門凌宇突然窘迫起來。
“愛卿們來了。”
年輕的天子招招手,溫和道:
“賜座。”
小太監們很伶俐,一會兒宴席的末尾擺好了五個席位,五個人依着官位大小,以此排開了坐,親王,琉郡王,接下來,郎子云,花千秋,花千雪。”
宮女如流雲,端着一盤盤珍饈佳餚放於新客前面。
其他人的目光自然也看過來。
東門凌宇低着頭,蜷縮着,不聲不響,儘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
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東門凌宇漸漸安了心,看着眼前的鳳梨糕,抿嘴喫着,糕點到了嘴裏就融化了,淡淡的香味,他也餓了,從出來到現在也三四個時辰了,又被強,又打架,體力損耗很大,歇下來,才覺得飢腸轆轆,疲憊不堪。
戲到精彩處,衆人紛紛喝彩,帝王也動容道:“這花旦演得非常好,把譚記兒的膽大心細聰慧演的惟妙惟肖,賞銀百兩。”
衆人紛紛隨聲附合道:
“是啊……”
“是啊……”
東門凌宇不愛看戲,他對這種漫長又溫吞,軟軟綿綿,嗯嗯呀呀的唱曲不感興趣,一聽戲,他就想睡覺,事實上他也特別困,疲倦而心塞,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東門凌宇眼皮子只打架,困得頭昏昏沉沉想睡覺,但猛一個激靈,心道,自己在御花園的皇宴上,不能睡,不能睡,過一會兒,又困得不行,再提醒自己,來來回回折騰幾遍,東門凌宇腦袋軟趴趴地靠在了旁邊人的肩膀上,合着眼,還是睡着了。
靛青色的人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頭,低沉的聲音,沉聲道:“琉郡王……琉郡王……”
東門凌宇砸吧砸吧嘴,嘟嘟囔囔道:“別吵,小心爺爺削你。”
郎子云便不再動,由着東門凌宇枕着臂膀,安靜地看戲。
看着看着的時候,郎子云覺得手心有些溼潤,詫異間看過去,發現一滴滴淚水撲嗒撲嗒地從東門凌宇的臉上落下來,砸到他手心裏,燈光下的面容溫和安靜,劍眉舒展,小扇子一樣濃密的睫毛下掛着晶瑩的淚花,一滴一滴流落。
這個人在哭?
他睡着了。
夢中也流着淚?
如此的,脆弱而傷心。
剛纔那兇狠霸道,一劍將他震開的人,眼下這個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落淚的人,他們是一個人?
郎子云怔怔地。
“弄醒他!”
旁邊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郎子云的思路。
郎子云順口道:“琉郡王睡着了。”
“把他弄醒,皇宴上,陛下皇后老太師都在,都沒有睡,只他困了?成何體統?”
說完,郎子云壓低聲音,沉聲呼喚道:“琉郡王……醒醒……琉郡王……醒醒……”
郎子云越喊,東門凌宇反而越往郎子云身上欺過去,似乎想把更多的力道壓在郎子云身上,可以更舒服地睡着。
“噗!”
一杯冰涼的酒水撲在東門凌宇的臉上,東門凌宇瞬間清醒了。
待清醒過來,怒了。
這個死瘸子敢拿酒水潑在他臉上。
東門凌宇正待分辨,紫色的身影靠過來,冷聲道:“你要不嫌事大,接着鬧!腦子裏都是屎嗎?蠢得像頭豬一樣,我真好奇,你怎麼活到現在!”
東門凌宇腦子稍微清醒一點,往主座上看起,果然看到龍椅上的人也正看向他這裏,眼底冷冽一片。
東門凌宇連忙坐直身體,打起精神,聚精會神地看向戲臺。
戲終,宴會也結束差不多,太子,皇后妃子,老太師們早已散了去。
年輕的帝王揮揮手,讓周圍的太監宮女也散了去,只剩下五個人。
“聽說,彥卿今夜拆了戀夢樓?所謂何事?”
清正的聲音淡淡道。
東門凌宇連忙跪地上道:“臣禁足期間,內自省,悔過自新,重新做人,拆了戀夢樓絕了臣以後逛花樓的念頭,臣今後只願喫齋唸佛,日日爲陛下祈禱,清心寡慾,修身養性。至於戀夢樓的損失,臣細數奉賠給花三公子,還望花三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與臣計較。”
東門凌宇說完,朝花千雪拱手賠禮。
花千雪連忙回禮。
帝王淡雅的聲音,道:“彥卿禁足月餘,長進不少。”
東門凌宇叩首低頭。
年輕的帝王看向趙啓殷,道:“皇弟也在那裏?”
趙啓殷連忙躬身施禮,道:“臣今日並不在戀花樓,而是與花千秋同在醉仙樓飲酒,因聽着人羣吵鬧,便循着聲音而去。”
郎子云跟着道:“臣原本在臨安街道賞燈,確看到趙王殿下與花大公子從醉仙樓下來,我三人因看到西街喧鬧吵嚷,訊聲而云。”
帝王沉默片刻,目光遊走在幾個人中間,最後道:“既如此,就此作罷,雖然彥卿拆了戀夢樓有不妥,但妓院煙花之所在京師還是不要多了好,要不然,朕的臣子們天天流連在風花雪月,忘了拿着俸祿是要做什麼。”
花千雪連忙跪拜,道:“謹遵陛下教誨。”
“散了吧,朕也睏倦了。”
帝王揮揮手,轉身離去,剩下的五人一起往宮外走,一直走到臨安街要分叉的地方時,東門凌宇一把抓住花千雪的手腕,惡狠狠道:“小子,這事到這裏算完了,我東門凌宇打碎牙往肚裏吞,你回去給你那主子帶個話,他就賤人一個,用那下作的手法,早晚斷子絕孫!身在高位,心底陰暗,時間久了,心裏扭曲,別成了個怪物!”
花千雪詫異道:“你知道他是誰?”
東門凌宇冷笑一聲,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但能差遣你花三公子的,會是大街上賣白菜的嗎?”
花千雪訕訕地不敢回話。
東門凌宇一甩袖,轉身就走,留下幾個人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