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遲夙推開門走了進去。

    晚晚的牀帳半掩着,他看見她的裙角垂落在地上。

    他低眉,把喫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喫點東西吧。”

    晚晚爲衆人解過毒後,腳步已經有些發飄了。

    她動用了太多的靈力,又是初次使用,有些不得法,白白浪費了許多。

    她有些挫敗,將腦袋揉進被中,吸了吸鼻子道:“我不餓......”

    這一天她都沒機會填飽肚子,又消耗了那麼多內力,怎麼會不餓?

    可她就是不想起來,只想在牀上挺屍。

    遲夙垂眸,端起碗走到牀沿邊上坐下,“那我餵你?”

    晚晚妥協,她不能真的讓他喂。

    她撐着身子坐起來,將身體裹在被子中,低頭一看。

    瓷白的碗中,玉色的杏仁豆腐塊塊鮮嫩,泛着潤澤的光芒,上面撒了薄薄的一層桂花蜜,迎面撲來一股香金桂清甜之氣,夾雜着杏仁的微苦和香甜的奶香,令人食指大動。

    遲夙看到晚晚的眼睛在發亮。

    就在少女準備伸手接過碗時,遲夙又轉過了身。

    “喫東西之前,先洗洗手。”

    遲夙把碗放下,取過一旁的水盆,放在牀沿上,就着盆就要給她洗手。

    晚晚張開五指,伸到他面前給他看:

    “我方纔已經洗過了,你看,很乾淨的,不用洗了,可以直接喫東西。”

    遲夙沒有說話。

    他低下頭,臉快要貼上她的掌心,輕輕地在她的指間嗅了嗅。

    鼻尖若有若無地觸碰她的皮膚,像是花蕊掃過掌心那般輕柔,又毫無痕跡。

    晚晚微微怔住。

    遲夙已擡起了頭,笑着說,“哪裏乾淨了?何況,你這一手的怪味兒。”

    怪味兒?

    晚晚有些尷尬,她是一枚小仙女,平時超級注意衛生的好不好,怎麼會有怪味兒?

    即便方纔爲衆人解毒,她也是洗過手了的。

    可想到現在要喫東西,再洗洗手也無可厚非。

    “我自己洗就好......”

    晚晚要自己洗,可他抓着她的手不放開。

    “你手上有傷不方便,我幫你。”

    晚晚想了想,似乎前日,他也給她洗了手,不過是洗去手上的血污,再讓他洗一次也無妨。

    於是她乖乖地伸手。

    白皙的手沉在水盆中,遲夙捏着她柔軟的指骨,來來回回,翻來覆去,不厭其煩地一根根,一遍遍清洗着,似乎要洗去什麼髒東西。

    晚晚有些不明白,他還能洗出朵花來?

    “我的手有這麼髒嗎?不然我去拿香胰子,硯微那裏有。”

    遲夙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別人自然是髒的。

    他的蝴蝶,他的晚晚,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染指的。

    ......

    洗乾淨了手,晚晚覺得自己的手都快脫了一層皮。

    她張開十指,對着燈火感嘆:

    “我覺得我的手真是前所未有的乾淨,都快洗成透明的了。”

    遲夙將那碗杏仁豆腐遞給她,晚晚捧在手中,開始對着碗發起呆來。

    她愛喫肉,但更愛喫甜食。

    尤其是杏仁豆腐。

    這是她在少女時代最喜歡的一道甜品。

    她記得,學校門口有一家甜品店,同學們都愛去店裏喫甜品。

    大家邀請她一起去,她卻總是藉故推脫。

    “啊?杏仁豆腐?我對杏仁過敏。”

    “紅豆雙皮奶?不要,我對牛奶過敏。”

    “我不愛喫甜食......”

    慢慢的,再也沒有人邀請她。

    這一切,不過是因爲那個時候,她與哥哥生活的很是艱難,連小小的一碗杏仁豆腐都成了她的奢望。

    後來,她畢業了,與哥哥閒聊中說起過這樣一段經歷,哥哥便每日都爲她買一碗杏仁豆腐。

    但她再也找不回當初對那一碗杏仁豆腐的渴望。

    “怎麼了?”遲夙見她遲遲不動勺,有些疑惑,“不喜歡喫嗎?”

    晚晚搖了搖頭,憋回眼眶中的淚水,“沒有,只是想起了我的哥哥。”

    遲夙訝然,“你還有哥哥?”

    “有的......”晚晚用勺子攪動了一下碗中的杏仁豆腐,“不過他已經去世很久了。”

    遲夙這才發覺,他其實對她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她叫雲歸晚,只知道她是靈劍峯的弟子,其餘的,一概不知。

    他甚至看不出她的來歷。

    晚晚也是在這時纔想起,遲夙也有個哥哥。

    她狀若無意地問道:“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麼?”

    遲夙看了她一眼,頓了良久,“我也不知道。”

    他又接着道:“但我希望我是沒有親人的。”

    他有沒有親人,又有什麼區別?

    “我生來就有記憶,母親把我拋棄後,又將我扔給父親,但父親很厭惡我,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晚晚看他,生來就有記憶嗎?

    “那你的毒,是怎麼回事?”

    “是我母親,她餵我服下的毒。”

    晚晚一下子愣住,她沉默着,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挨着遲夙的胳膊,感覺到他身上的涼意,半晌後才澀着嗓子問:“你的母親......”

    “已經死了。”

    他語氣淡然,平靜的像在說一個不相關的人。

    晚晚輕聲問,“那她爲何要這樣做......”

    遲夙握緊手指,指節泛了白。

    “大概是......不允許我走她的路吧?”

    腦海中,又傳來母親冷漠的聲音:“疼嗎?疼就對了,疼你纔不會犯錯!”

    屋子內很靜,靜到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晚晚嘆了一口氣,安撫地對他說:“遲夙,有的人身爲父母,即便有再多的苦衷,也不配你稱呼他們一聲爹孃。”

    她撈起一塊杏仁豆腐喫進口中。

    淡淡的苦味,濃郁的奶香,柔滑的口感,伴着桂花蜜的清透微甜,依舊是記憶中的味道。

    她細細品嚐,最後才慢慢嚥下。

    “我很喜歡喫甜食,因爲,甜味是可以治癒一切不開心......”

    她再次舀起一勺杏仁豆腐,遞到他的嘴邊,語氣略含期待地道:“遲夙,你嚐嚐,是不是很甜。”

    遲夙沒有說話。

    他盯着她的脣看,小巧紅潤的脣,他是嘗過的,的確是甜又軟。

    何況,她纔剛剛喫過了杏仁豆腐,脣角還沾着一粒桂花,看起來更是嫣紅潤澤,香甜可口。

    要不要嚐嚐?

    他想嚐嚐。

    遲夙心裏這樣想着,眼神就這般表露了出來。

    薄霧濛濛,眼中情意初現。

    他直接俯身,湊近了她,在她全無防備之下,張開嘴,含住了晚晚的脣。

    那粒桂花被他捲入口中,泛起蜜一樣的香甜。

    片刻後,他離開她,坐直了身體。

    遲夙看着晚晚微愣的臉,輕笑了一聲。

    “很甜,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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