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川看着站在遲夙面前的倔強少女,頗覺可惜。
淵爍離沉默地抿脣。
遠處受魔息禁制的季聞笙見狀,嘶聲大喊:
“遲夙!住手!”
“你在幹什麼!她是雲歸晚!你醒醒!”
風聲嗚咽,巨劍凌空。
遲夙早已失去意識,聞言眸光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但也只是一絲,並不能影響他的最終決策。
他仍想要殺了她,但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向她靠近。
晚晚看見,他赤紅的瞳仁中,那屬於獸類的兇光,還有深深的死寂。
長夜將至,天地晦暗無光,如同他眸中的世界,看不到一點生機。
這就是他的魔障嗎?
天羽被晚晚控在手中,壓制着四周攻向遲夙的魔氣,天羽忍不住大喊:“晚晚,他已經失去意識了,你放開天羽,天羽要保護你!”
晚晚咬牙,執拗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不信,遲夙會想殺她。
“堅持一下天羽,遲夙只是暫時認不出我了,他……”
晚晚看着懸浮在空中的劍尖,“他不會殺我的。”
遙遠的天邊,隱有雷聲傳來。
有人喊了一聲,“天道的雷罰將至了!”
雷聲在一點點加大。
最初像是在天邊輾轉,繼而變得緊密,到後來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像千軍萬馬奔騰而至,惹人驚懼異常。
晚晚擡頭看天,清潤的眸中清晰地映出那道天雷的影子,它從九天之上落下,直朝兩人頭頂劈來。
晚晚喊他:“遲夙!快躲開!”
他恍若未聞。
遲夙也看見了那道天雷,但他沒有躲,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眸光忽然顫動了一下,僵硬的脣角忽然揚起——
晚晚落入了他的懷中。
恍惚中,晚晚好像聽見他說——
“對、不、起......”
“沒有……保護好你......”
下一秒,雷罰落下,天地間一片巨響——
而在這一刻,天地皆明,兩道劍氣交纏在一起,自魔潮外突襲而來。
劍氣凝結,虛虛實實的劍芒被朔風吹亂,好似劫雷落下的電光,匯聚出綿延千里的浩然劍氣。
四個執劍的身影出現在兩人身旁,凜冽的劍氣如滔滔不絕的江水,形成嚴絲合縫的劍氣結界,將擁抱的二人護在其中。
“嚇死爲師了。”
一道清冽的嗓音傳來,帶着如釋重負的擔憂,晚晚尚未從剛纔的景象中回過頭來,便聽見靈璽劍君的聲音:
“方纔我真怕劍尊你不肯出手,還好還好,終於趕上了,歸晚,你沒事吧?”
晚晚呼吸一滯,自遲夙懷中探出腦袋,眼眶霎時溼潤:“師尊!劍尊!大師兄!無淵師兄!”
話音未落,將晚晚護在懷中的少年便如脫力一般頹然倒地。
大股的鮮血從他口中流出,一件白衣幾乎都被染紅,晚晚看着他被洞穿的胸口,心疼極了。
流光劍尊道:“他用接近自毀的方式喚醒了神智的一絲清明,所以纔會在最後一刻將你護下。”
靈璽劍君嘆了一口氣:“天意弄人。”
“那是與流光劍尊齊名的靈璽劍君。”淵爍離身後的魔修開口,“他們擋住了雷劫!”
淵爍離恨恨,“他是怎麼進來的!”
“不止是他們,還有我們!”
“妖界三君前來護尊上大駕!”
遠處的蒼梧君見狀,幾個空間摺疊就躍至了三人身旁,“怎麼是三君呢!哥哥們把我忘了嗎?”
白虎君嫌棄,“淫蛇走開,莫挨老子!”
妖界三君?!
淵爍離愣住了,他緊緊盯着那四道神祕的身影,閉了閉眼睛,既然雷劫被擋,今日再無翻盤可能了。
唯今之計,只有將沉睡中的上古大魔喚醒,與這些人同歸於盡了。
隨着遲夙的昏迷,周圍的魔潮逐漸散去,整個極上城內站滿了修士。
“太和仙門三十六峯長老在此,誰敢欺辱我門下弟子!”
“無定劍宗傅行知前來相助!”
傅行知一身黑衣,身旁站着行止大師,身後是乖乖盤踞的梵王魔藤。
“大決戰怎麼能少得了我們?”
林宴一身輕鬆,率領蓬萊林家衆人出現,身旁是看着她擔憂不已的程硯微和褚靈均姐妹。
晚晚一一看去,知道城外的局勢已然明朗,頓時放心不少。
城內妖魔衆多,空間裂縫中還有源源不斷的魔物涌出,隨着淵爍離的下令,裂縫越來越大,衆人招架艱難。
而在那一片混亂中,一隻巨大無比的手臂突然從裂縫中鑽出,瞬間秒殺了數人。
四君之一的白虎君化形抵抗,“大家聽好了!淵爍離欲放手一搏,我們必須要保護尊上。”
越來越多的修士加入戰局,雙方力量呈膠着之勢。
靈璽劍君一面斬殺源源不斷涌來的魔物,一面回頭對晚晚交代:
“遲夙被魔氣矇蔽,已然失去心智,卻仍在雷罰將至時將你護在身下,這說明,我們還有最後一絲機會。”
“你聽好晚晚,去他的識海找他,若你找不到他,或者被他殺死,你們就再也回不來了。”
*
晚晚再次踏入遲夙的識海。
這次識海內的慘狀比他心魔劫的時候還要嚴重,浩瀚無垠的星空晦暗,連那輪圓月都成了碎片,空中漂浮着魔氣與血霧,連腳下的大地,都佈滿了猩紅色的血。
晚晚的目光四下搜尋,終於在一處魔息起伏的陰暗角落中看到了一團銀白色。
她走過去,看到那是一隻兔子。
非常美麗的兔子,粉紅的耳廓,額頭嵌着不知名的寶石,如極光般流轉的皮毛,有暗紋滋生,他身上沾滿了血跡,背對着晚晚,不停地顫抖。
他的周身,佈滿了魔息。
晚晚蹲下去,雙手穿過重重魔息,不顧被魔息侵蝕的疼痛,將他抱了起來。
她將臉埋在他的皮毛間,輕輕地蹭着,另一隻手緩緩地撫摸着他的額頭,揉着他的耳朵,他的爪子,還有他的尾巴。
“遲夙,我知道這是你......”
少女的聲音輕柔,如同一隻柔軟的手,撫摸過他靈魂的每一寸。
“別怕,我來了。”
晚晚握着那枚小月亮,指縫中溢出幽幽冷光,這是遲夙以一縷神魂凝結成的小月亮,他想讓它永遠陪伴她。
可是,她註定帶不走它。
她將那小月亮送入他的靈臺,看着它融入他的神魂。
她低下頭,以額頭貼緊他的額頭,與他的紅眼睛對視,輕聲道:“大道無極,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