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和顏悅色地應道:“有勞各位。”就走了出去,將茶盞中的水潑在院中竹葉上,隨意擡頭看了看,然後又回到屋內,重新沏上一壺茶,一邊飲一邊聽他們商議今夜安排。
相隔三戶的小院內,李竹楓站在窗後,暗中看着這一幕,不禁脣角上揚,輕輕將窗戶關上。
夜幕重回,花街仍是鶯歌燕舞,歡聲笑語不斷。
侯府裏仍是如往常一樣,只是西院熱鬧許多。
淑華和謝明昱從東院過來,一則是爲了與謝明懿商議回京事宜,另一則是爲了看看謝永的孩子平安。
雖然本家旁支身份有別,但謝明昱自小長在公府,與他們自幼相熟。
他們這一輩,只有長兄謝明徽兒女雙全外,謝明昱喜愛孩子,卻和謝明懿一樣,子嗣上緣分尚淺。所以一聽說平安來了侯府,他就尋了個方便的時候,和夫人一起來了這裏。
謝明懿晚上換了一身窄袖長袍,行走起來簡練方便,徐翾發現他近日常常這樣打扮。
白落行今日爲徐翾看過診,留下來私下與她囑咐幾句。兩人雖然也在院中,但坐在林木掩映的迴廊下,離衆人較遠。
“現在能騎馬,但是如若你不想廢了右肩,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打鬥。”白落行一字一句說着,眼睛卻一直放在平安身上,
“還有一件事,天氣轉涼須得注意保暖。雖然你身子康健,但如果落下病根,侯府也很難待得長久。”
“我知道了。”徐翾默默看着院子裏,心中細細記下,“師兄近日來信,他說京中一切安好,還捎過來一樣東西,你自己看看。”說着她遞過一折起來的紙。
白落行忙打開看,是一張練字臨摹的字帖,但筆力仍顯得稚嫩。只一眼,白落行眼眶就紅了,眼淚止不住地落到紙上,肩膀也跟着顫抖,半天說不出話。
徐翾沒有看她,只是輕撫她的背,低聲說道:“你應該早日回京,師兄正在那裏等你。”
白落行只是低聲道謝,小心將那字帖折起來,十分寶貝似的揣在懷裏,返回屋中去了。
徐翾仍舊在院子裏,謝明昱一邊抱着平安,一邊與謝明懿說着回京的安排。
謝永和雲致也在院中,淑華有些害羞,拿團扇遮着臉,紅着臉低聲問有關小孩子生養的事情。
“兄長預計何時動身人,若是趕上大雪連天,進京的路怕是不好走了。”謝明昱望着謝平安笑眼彎彎,簡直哪哪兒都喜歡,喜愛得不想放下。
謝明懿託着平安肉嘟嘟的小手,臉上也笑得溫柔,連帶言語也溫和起來,“就這兩日了,臘月二十八之前要回到公府。先走一段水路,然後在卻月城換車駕。
這裏的事情就交給謝永,一直到開春,他們都在這裏,當然也包括我們可愛的長安。”他對這孩子越看越喜愛,最後忍不住還是把平安小心翼翼地抱回自己懷裏。
謝明昱點點頭,鬆了手仍站在一邊,逗着平安玩兒。
玩了一會兒,平安打了個哈欠,就在謝明懿懷裏睡過去,軟軟一個小人兒,饒是百戰沙場的將軍,心也變成了繞指柔。
兄弟倆見了,立刻噤了聲,輕輕往孩子的爹孃那邊去。
徐翾遠遠坐着,看着他們其樂融融,心裏十分高興。
她隱隱覺得這一片安靜之下並不尋常,說不上來那裏不對但心中卻有些不安。低下頭,想起阿孃,眼眶不禁又模糊。
擡頭卻看見謝明懿已經過來,徐翾慌忙抹了抹淚,想要說話但最終欲言又止。
他心中一動,緊緊拉住她的手,低聲安慰道:“翾翾你還年輕,好好養身子,我們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徐翾想笑但實在難以勉強。
她別過臉,低着頭說道:“去卻月城之後,我想騎馬。白醫官說我已經好很多了,騎馬是可以的。”
皺着眉沉默良久,回到房間裏,謝明懿還是點了頭。
燃起香,聞着花果的味道,徐翾很快就覺得睏倦,明明剛纔精神還很好。
她躺在牀上笑着對他說:“最近入睡倒很快,竟能一覺到天明。”
謝明懿正在牀上看書,此時放下書冊,笑着解釋說:“這是安神的香,我一直都用,你若不喜歡,我可以去熄掉。”
“那倒不必,我只是問問,侯府果然都是好東西,你現在不睡嗎?”徐翾趴在他腿上輕聲問道。
謝明懿撫摸她的頭髮,眼神深深地說:“我想再看看書。”
徐翾放下心,不久就沉沉睡去。
謝明懿輕輕撫着她的發,飲下手邊的一杯濃茶,望向面墨染似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