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鏡子前，由着小翠和幾個不認識的婢女給她換今日要穿的衣裳。
祭祀的服飾繁瑣，左邊系一個帶子右邊系一個的，她像個洋娃娃似的被擺弄了好久。
“真好看。”
柏嫣朝爾旭笑了下，他乖孩子一般坐在旁邊，看她們給她梳妝打扮。
看着銅鏡裏呆呆傻傻盯着她發愣的爾旭，她突然在想裴霖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莫名其妙的她開始期待了，和他相關的所有。
小翠對着鏡子將髮簪插入她盤起的髮髻中，鏡子中的女人眉眼如秋水，額上的花鈿顯得她比平日更加撫媚，顰笑間動人心魂。
她不禁感嘆，娘娘可真美，像下凡的仙子，日日見還是覺着驚豔。
柏嫣扶着小翠的手坐上步輦，步輦搖晃着往前走，身後浩浩蕩蕩跟着很多人。
除了身前的狗皇帝煞風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宏大的場面，不免有些緊張了起來。
這一段路就不能坐步輦了，要他們自己走過去。
柏嫣跟在狗皇帝旁邊，走過長長的走道，兩旁是跪倒的官員。
她擡眼直直的望見了站在問神臺上的裴霖，他白衣飄飛，目光沉沉的看向遠方。
就說是神衹也不爲過，她一直覺得裴霖氣質天成，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身世仍然存疑。
柏嫣提起裙襬，一步步往上走。兩人越來越近，耳邊官員們高喊的萬歲彷彿被屏蔽了似的，忽略了旁邊的千萬人。
兩人眼神相撞，裴霖微微揚了下脣，如第一次見面般似笑非笑。
從現在起就要跪了，跪到祭司算出最佳求籤的時辰。去年是四個時辰，柏嫣只祈禱不要高於這個數就行。
她彎起膝蓋，往軟墊上跪去。跪上去的一刻，她皺了皺眉。
這個墊子好軟啊，好像多塞了許多棉花一樣，和她練習時薄薄一層墊子完全不一樣。
特別在膝蓋處，墊的更厚了些。
過了一會，她緩緩解開眉頭，忍住上揚的脣角，不會又是我們裴大人吧。
祭司開始了他的跳大神行爲，柏嫣覺得自己不會困了，就是要忍住別笑。
他繞着柱子順時針走了幾圈，又從籤子中抽出一根。
“一個時辰後便是上天降指之時。”
這回柏嫣真的忍不住了，差一點沒嗤笑出聲，脣角失控的瘋狂上揚。
有些人真是離譜的過分了，一下縮短了三個時辰，看着祭司一本正經的樣子，柏嫣忍的顫抖。
這一個時辰祭司不停的念着她聽不懂的咒語，狗皇帝在她身側像蠕蟲一樣不停扭動，很不耐煩的樣子。
柏嫣知道這是假的，他都一手操控了，哪能是真的。
可她還是閉上眼，祈禱上天能聽到她的心願。
保佑東齊的子民，這一年風調雨順收穫滿滿。
保佑她，小翠，爾旭爾冉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裴霖能平平安安，要多笑笑，開心一點。
保佑自己能如願以償。
一個時辰其實不長，柏嫣還能感受到自己的膝蓋。
祭司站起身，遞給她和齊元兩個籤筒，請他們搖晃出一個。
柏嫣聽話的搖出一條，齊元也搖出了一條。
她看不懂，但是聽到右手邊的王太后倒吸氣的聲音，感覺到了些許不對。
“陛下爲下籤，娘娘爲中籤。”
中籤？柏嫣有點不明白的皺起眉，裴霖這是要幹什麼嗎。
齊元都習慣了每次抽到這樣的籤，可他的皇后去年不是上籤嗎。
難不成他真不是真龍天子，求不出一個上籤，還留不住皇后的，他猛的站起啐了一口，“什麼狗屁玩意！”
王太后一邊顫抖着雙手讓他忍耐，一邊朝上天告罪，一邊還不忘狠狠的挖了一眼柏嫣。
柏嫣無辜的聳了聳肩看向他，裴霖淡定的坐在桌前，他不慌不忙的樣子倒是讓她的心也安定下來。
在這危機四伏的深宮中，他的任何眼神都是她的指引。
“陛下莫急，娘娘這是被邪物所擾所以才求出了中籤。幸好娘娘金身護體，不過在下已經尋到這妖物所在。”
“那還不快些拿下！”
“太后娘娘稍安勿躁，在下這就找出來。”
祭司不知道從懷裏掏出個什麼，一搖就響，鈴鐺般清脆。他閉上眼睛，一邊搖一邊在臺上每個人面前晃過。
這神奇的玩意突然劇烈的響動，他猛的睜開眼，停在了王太后面前。
柏嫣好像隱約察覺到是什麼事了。
王太后慘白着臉，不敢相信，“你，你說什麼，哀家怎麼可能是，不可能。”
“這，在下還得再試一次。”
祭司也好似不信的樣子，又一次試了一遍，還是停在王太后這的時候鈴鐺劇烈的響動。
下面開始了竊竊私語，每人臉上表情不一，紛紛伸長脖子湊這個熱鬧。
王太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啊，”祭司卻恍然大悟一般，湊上王太后身邊的劉嬤嬤，“原來在這啊。”
鈴鐺瘋狂的晃動，一聲聲催命般。他袖口一甩，從柏嫣的角度什麼也看不到。
祭司放下手後，劉嬤嬤身上突然自燃了起來。
從心口開始，她慌亂的想撲滅，可火勢燒起來很快，很快蔓延到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火包圍。
王太后尖叫着逃到了一邊，劉嬤嬤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到了每一個人耳朵裏，在空蕩的上空迴響。
柏嫣耳邊一陣嗡鳴，她垂着頭愣愣的一下一下眨巴眼睛，手指止不住的輕顫。
“救我，救救我，啊！”
‘火人’張開雙臂，踉蹌着往後退，從高臺上墜落，摔在地上發出巨響，尖叫聲戛然而止。
柏嫣知道是爲什麼了，她用力閉了閉眼睛，捏緊手。
一股燒糊的味道，她屏住呼吸，人肉燒起來原來是這種味道。
她並不感到痛快或是高興，劉嬤嬤是壞，但罪不至死。
做爲一個現代人，她雖然極力想與這個皇宮共情。逼迫自己相信，不害人就會被人害。
但還是接受不了。
她可以小打小鬧的懲罰劉嬤嬤幾次，往她牀上丟老鼠，在夜裏扮鬼嚇唬她，或是讓她睡溼漉漉的被子。
早上她和小翠開玩笑的時候，都想好了，要一個星期不重樣的欺負劉嬤嬤。
從沒有想過，讓劉嬤嬤以這樣的方式去死。
而且，她不想看到他爲她殺人。
很，可怕。
“太后娘娘請將這訃文放在枕下，這幅藥包一日三餐都要參合，以免殘留的污穢之物傷害太后娘娘。”
裴霖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撫手看了場廉價的鬧劇。
王太后早嚇的一句話說不出，只能不停的點頭，感嘆着老天有眼。
祭司重新走過來，“還請娘娘現在再求一簽。”
柏嫣扯了下嘴角，還有什麼好求的。她隨手摔出，不用看就知道是上籤。
“是上籤！天佑東齊，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祭司帶頭朝她跪拜，下面人齊聲重複，她轉過頭俯視着下面。
她站在權利的頂端，聽着他們的祝賀和恭敬詞。今天之後，她的名聲會更好。
可她沒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