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潛意識地害怕天黑，可能覺得天一黑，那個東西就會來，又可能覺得這是表姐出院的第二天，有些東西按捺不住了。
王秋霞從下午就開始無力，一臉憔悴地進了臥室。表姐鎖門的聲音，到現在還印在他的腦海裏。
他望向窗外，落地窗可以令他清楚地看到樓下。有兩三個孩子在盪鞦韆，如銀鈴的笑聲漂溢在空中。還有不少的中年婦女與孩子，或者與丈夫在散步。
這一切看起來多麼美好！
該喫晚飯了，王秋霞身體還虛弱，晚飯是做不得了。他拿上錢包，走出臥室，看到對面表姐的臥室。他不知爲何，輕踱來到她的房門前，或許表姐臥室的神祕感太過於讓他想去探祕。
他側耳傾聽房內的動靜，卻什麼也沒聽見。
房內太安靜了。
他摸向口袋中的鑰匙，轉念一想，表姐萬一真的睡着了，這樣貿然闖進去，確實不好。
他轉身走向大門，房門鑰匙依然好好在他的口袋裏。他還是如往常一般，坐電梯、打包飯菜回家時，手機響了。
“喂，小德啊。”陳小南接聽了電話。
“小南哥哥還在醫院嗎？”路德新問。
“表姐已經出院了。一切無礙，休息幾天就好。”陳小南不想讓他擔心。
“你還需要在家照顧她嗎？”路德新又問。
“嗯，她的身體還是需要恢復，她連家常小菜都做不了。我想多照顧她幾天。我想多照顧她幾天。”陳小南如是應答。
“啊？我還打算讓你來清邁大學？老師他這幾天剛好有空，你說想見他，我還特意和他說了，他答應見你。”路德新的語氣裏略微有失落之感。
陳小南非常想去見這位研究民俗學的老師，他實在太想去解開這一切的謎團。可惜是王秋霞的身體實在虛弱，他無暇去大學探訪老師。
“我看情況吧，現在天暗了，明天要來我打電話。”陳小南說。
“行。你喫飯沒？”電話那頭關切多問。
陳小南一笑：“呵！我提着兩盒飯往樓梯間走呢。”
“那好，小南哥哥要小心，走路別摔跤哦。”路德新一副人小鬼大的語氣。
“你呀……好的，謝謝小德同學關心，我要進電梯了。”陳小南已經坐到了電梯門口。
“拜拜，我愛你。”路德新撒完嬌，連忙掛斷了電話。
陳小南一臉幸福地搖搖頭：這個小少年！
他一打開房門，屋內一片寂靜，他如往常一樣打開電燈，一個人影倏地出現在不遠處。
他嚇了一跳，心跳彷彿停了半拍，看清後鬆了口氣。
“姐，你這樣突然出現，很可怕的好吧？”陳小南差點嚇得把手提袋甩出去。
在柔和的燈光下，反而把王秋霞照得蒼白柔弱，，像晶瑩透明的人偶娃娃。她直勾勾地盯着陳小南，在目光裏沒有任何感情，讓他想起那隻白瓷碗。
“你最近想出去玩嗎？”王秋霞不冷不熱/地問。
陳小南有些疑惑，她怎麼知道？他雖有寫愣怔，但是還是微微頷首：“嗯……有可能會出去。”
王秋霞的語氣聽不出來感情，語氣倒像是人偶扯動嘴角搬僵硬，彷彿是用絲線操控搬，冷冰冰地說：“我明天想出去逛逛。”
“小南，你相信我嗎？”王秋霞說這句話時，眼裏有了一絲感情，是一絲悲傷。讓陳小南微微一顫，不知如何回話。
“連你也不信我嗎？”王秋霞眼裏悲色愈濃，眼裏泛着淚痕，可憐楚楚地望着陳小南。
“姐，我一直信你，可是你現在做的事怎麼讓我相信你？”陳小南還是問了出來。
王秋霞沒有說話，把頭低了下去，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須臾，王秋霞擡頭，臉上不再那樣似人偶娃娃一樣的冷漠，有了人該有的神情。她的眼裏還閃着淚光，勉強笑着說：‘‘我餓了，喫飯吧。’’
彷彿回到那年，她的前夫背叛了她的那一年。她一人哭泣傷心，她的父母勸說不了她，她被困在孤獨又悲慼的感情世界裏，無法走出。他那時還小，跑去安慰她，她見到他，努力笑了出來，努力不把成人世界裏的醜惡帶給他。
她這時勉強的笑，與那時努力的笑，簡直可以重疊在一起。表姐還是從前的表姐，其實從未變過。
王秋霞往飯廳走去，陳小南望着她的背影，提着手提袋，跟了上去。
“姐，我相信你。”他的聲音從王秋霞的身後傳來。她回頭笑着看他，說：“喫飯吧。”
沉默地喫飯、沉默地收拾廚房、沉默地各回各的臥室，一直到陳小南洗漱完，半躺在牀上都是沉默的。
陳小南是不知說些什麼，他喫飯時曾看向王秋霞，她的神情雖不再冰冷，但也是透露着淡漠，毫無半分將事情透露給他的意思。他不好開口去問，剛纔他反問她的話，她似乎沒有往心裏去，但是不是真的在計較他反問的話，也只有王秋霞自己知道。
她身上的針眼，還有她的貧血，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如果他想弄清這一切，可能真的要去表姐的臥室看個究竟才能明白。他心裏是想讓她出去的，可是他又擔心她的身體狀況與心理問題，出去一事確實對她不利。
去學校的日子眼見愈近，這幾天要把她看好，等他回中國的時候再和姑媽姑爹說她的狀況，能把她接回中國最好了。她和前夫的事過去了那麼多年，家人之間的隔閡應該消除得差不多了，回到中國有家人的陪伴，應該不會再這樣無助了。
說個實話，表姐的感情路一直不順，幾年前與張國斌的離婚，與那個男人分割財產；最近被人騙做當小三，對方還是個女人。她估計真的再也不相信別人了。
可是，經過兩次的感情摧殘，誰也勸不了她，包括她自己也不能勸說自己，這次連自欺欺人的勇氣估計也提不起來。只能將癒合的重負寄託給時間，讓時間的漫長撫平她心中的銳刺。
陳小南把手機亮着，輕緩的音樂飄逸而出，他儘量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好讓他儘快放鬆下來。他還在想怎樣向姑媽他們開口說這件事，畢竟同性戀這件事不好令傳統的長輩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