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相貌極爲出衆,薄脣挺鼻,眉骨突出,只是面色卻有些懨懨,周圍看到他相貌的人皆下意識避過頭,不忍冒犯。

    丹元眼睛壞了,哪知道這些。只是不動聲色地將那伴生蓮藏得更深了,在她看來,不清楚爲什麼身邊突然就多了這麼個人。

    不對!不止他,還有一位!

    丹元疑惑地盯住那人,眼前朦朦朧朧,視線相阻,卻能大致看出個人影。

    拿劍指着她的這位,懷裏似乎抱了人,二人給她的感覺極爲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多謝晏沉尊上爲我等除妖!”

    “多謝晏沉尊上爲我等除妖!”

    夜風陣陣,山谷中傳來衆人排山倒海的致謝。

    頂着一頭凌亂長髮的丹元嘴角微微一動。好吧,這下子自己不用猜對方究竟是誰了。

    好傢伙,男主一個渡劫期的尊者,怎麼有閒工夫來這裏?懷裏的是女主?

    難道女主來之前沒有告知他?師徒倆吵架了?

    不對,這個時候二人還未捅破感情上的那層紗,爭吵也不會發生,但僅憑女主重傷,男主姍姍來遲這點,丹元敏銳地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本來異火就與劍修無關,能讓女主千里迢迢來到不夜天的原因

    丹元一番臆想雖然很多,但現實卻沒有過去很久。

    她細心護住身後的師姐,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心脈,卻沒敢遠離那泛着森然冷光的劍。

    那人看着她的小動作,卻並不阻止。

    丹元知道,在他的眼裏,自己只是螻蟻罷了。

    “我不知道仙人說的九日伴生蓮是什麼意思?”退出幾寸後的少女長出口氣,這纔回他道。還好師姐她只是昏迷,心臟還在有力跳動着。

    就算看不清,但她也能感覺到,面前的人已經沒了作爲人類的氣息,給她的感覺始終平淡如水,不對,更像是柄未出鞘的劍。

    少女又想起之前在靈舟上,師尊段雪名曾說這人有心魔,一時半會竟然發起呆來。

    她這幅不識趣的樣子讓周邊坐地療傷的修士看的愣住,這女子見到尊者竟然也不拜嗎?

    殊不知丹元吸收了原主上輩子的部分記憶,在她的心裏,或者說在原主的心裏,沒有對晏沉有太多懼怕,更多的是濡慕與小女兒家對心上人的欣喜。

    但她也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上輩子的晏沉,現下的二人在名義上並無師徒關係。

    可當她說完這番後,白衣尊者並沒有收回橫在她脖頸間的長劍,感受到懷裏人愈發虛弱的氣息,他終於給了丹元一個正眼,聲音冷清至極:“交出來。”

    丹元苦笑,她能說個“不”字嗎?

    顯然不能,也不知道鐵面男跑去了何處。

    方纔她一心撲在尋人上,竟然沒有發現那頭作亂的妖獸已經被這人制服。

    看來今天非得交出伴生蓮不可了。

    考慮到師姐的傷勢,丹元準備老老實實交出懷裏的東西,一道弧形優美的風刃巧妙地將橫在她脖子上的劍微微打偏一寸。

    一個眨眼後,一位面帶鐵質面具的黑衣男子站在她身旁,單薄的上下脣抿成一條紅色的血線,渾身上下沒有任何武器,卻像極了一柄隱於黑夜的絕世利刃。丹元突然就發現,這人的腿居然還挺長的,嗯,腰也蠻細。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後,丹元微微眯眼,想着離開這裏的法子。

    “你們先走,外面的人被犼打成重傷,應該沒有幾人能攔你們了。”仍是傳音入密。

    丹元意外擡眼,這人是怎麼知道她想跑路的。

    若是其他人面對這種情況,可能會願意留在此處與對方一同戰鬥,可她不同,沒見她身後還揹着個傷患嗎?

    飛快地將懷裏的伴生蓮和幾支管狀物往他懷裏一塞,又囫圇地摸了一把後,忽略掉對方詫異的神色,丹元應了一聲背起人便當即往回走了。

    竟像極了摸完小倌就走的小娘子。

    沒心沒肺的模樣看的男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也罷,這次算是自己欠了人情,她走也是應該的。

    不再分心,鐵面男終於擡頭看向一旁的晏沉,話裏透着古怪:“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上回的傷勢養好了嗎?”

    且不說衆人在聽到他這番話後的反應,有心人見到丹元離開,當即便想要提氣去追,在意識到不可行後,只能眼睜睜看着人越走越遠。

    他們現在強勢較重,雖是聯繫了同門,但接應的人一時不能趕到,所以他們只能就地整頓療傷。

    -

    丹元揹着顧輕塵有些喫力,由於她僅爲築基,還無法御劍,當務之急不是她力氣不夠,而是看不清道路。

    山中不比大道,草木繁多,但也能很好地掩蓋二人的身形。

    沒走多遠,便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劇烈氣流引爆之聲,山崩地裂,不外如是。

    她加快了腳步,那伴生蓮已經不在她手裏,現在追她的人多半是爲了異火。

    不清楚顧輕塵到底爲什麼會出現在玄霜的附近,但她也隱隱猜到,背後原因多半與自己有關。

    爲防心人記下自己二人的裝扮,丹元找了處溪流停下,來不及換衣,她只能脫掉外袍,飛速換了身粉裙,不敢動傷者,她拿出櫻草色外袍給其披上。

    看到對方有些乾裂的嘴脣,丹元又小心用手捧來一些乾淨的溪水,將水潤在師姐的嘴脣上。

    果然喝了一些水之後,顧輕塵的面色好了許多,但仍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施主如果想讓她死,那就繼續揹回去吧。”一道清越男聲自身後響起伴隨着微不可見的腳步聲。

    居然有人追了上來?

    丹元身體一僵,沒聽明白他的話。

    “閣下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想讓師姐死?

    丹元倏地轉身回望,警惕的目光看着來人。至於爲什麼沒跑,因爲她清楚就算跑也跑不過後面這人。

    常念身披紅色袈裟,深黑的天幕下,那張臉卻如同染上了一層妖冶色澤,在丹元眼裏活脫脫是個索命的紅衣厲鬼。

    她尚且記得,之前在山谷中,這人未從動手,當時的丹元還以爲是出家人有顆慈悲心懷,難道這時終於纔想起來對她下手了嗎?

    不知道在對方眼裏他已經成了“妖僧”的常念雙手合十,唸了聲偈語,後又伸指點向昏迷的顧輕塵:“她中了毒,不可輕動,看面相應該已有三日。”

    師姐果然中了毒!

    丹元再度皺緊眉頭:“如果能救他,你有什麼目的?要玄霜的話我可以給你。”

    卻見那僧人點了點頭後又緩緩搖頭。

    丹元心中猛跳:這是什麼意思?

    常念:“可以救,但施主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救人要緊,丹元不再猶豫,旋即點頭答應。

    “這條件只要不傷天害理,我都應下。”

    僧人頷首,俯身看向地上的女人,認真的眉目就着月色,竟然多了份聖潔的感覺。

    常念先是將對方的幾處大穴點上,後又從懷裏掏出銀針,將毒血引出。

    從懷中又掏出一個藥丸,將其給顧輕塵服下。全程沒有多餘的動作,喂下丹藥後便禮貌起身。

    丹元站在一旁看着沒有阻攔,不知爲何,懷裏的異火火種躁動不安,被她狠狠捏了一下後瞬間老實下來。

    她其實也能感覺到大師姐的狀況越來越不好,如果說剛出發時的師姐僅是有些虛弱,到了現在更像是已經耗盡了精血。

    不管這和尚能不能救,眼下危急時刻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少頃,在常唸的醫治下,丹元發現她師姐的臉色果然好了很多。

    正當丹元欲道謝時,一道極爲刺目的光閃過,瞬間照亮了大片蒼穹。

    常念看到一旁神色如常的少女,眸中肉眼可見的染上訝異。

    丹元自然不會奇怪,因爲動靜也可以說是她搞出來的。凡事讀過原著的讀者,都會知道男主晏沉作爲修真界的頂級強者,卻有個致命缺陷——早年視力受損,看不得太亮的東西。

    來此之前,爲了驗證焰色反應,她早早從器宗倉庫中順了些放置不用的金屬礦石,並將其研磨成粉,只需一樣東西就能引燃——熱源。

    方纔連着九日伴生蓮一同塞給了鐵面男,爲了讓其明白,她還特意在對方胸口寫了個“火”字,沒想到真被用上了。

    這原本是她準備做煙花的,可惜了。

    常念駐足欣賞了一場煙花,在燃盡後便同丹元告別,從始至終都沒有提起異火的事情。

    走前只留下了一張通訊玉簡:“天門祕境開啓時,希望施主能與我組隊。”

    丹元低頭看向玉簡,眉頭一挑,生出幾分泠然的冷徹。天門祕境?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若真是那方祕境,那遇上女主一行人便不可避免。

    但先前答應的話已說出口,再加上自己目前確實敵不過對方,看着仍在昏迷但面色已恢復紅潤的師姐,丹元蹙着眉,知道自己這回又惹上麻煩了。

    與此同時,玄霜在她懷裏不安分地跳動着,丹元心煩意亂,下意識吼道:“再亂動以後都把你泡水裏!”

    異火抖了抖身體,竟是再也不敢動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