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烏雲囚禁了日光，整座城市都被映上了一層灰黑色。
葉闌風躺在病牀上，無聊地按着遙控器——
【……你爲什麼不愛我了？難道你……】
【……局部大雨或暴雨，請注意防範……】
【……因cbc前廣場附近聚集過多人羣，中心大街現實行臨時交通管制……】
【……現在場上的比分是30：0……】
嗯？上一個節目是？
【……悼念儀式舉辦時間爲上午10點至12點，請廣大市民合理選擇到達時間，切勿長時間逗留……】
【……下面請您欣賞，優美的自然風光……】
葉闌風閉上眼睛，拉高被子遮住了下半張臉。
小護士向病房裏望了一眼，低頭回復消息：【孫哥，你朋友睡着了，要叫醒他嗎？】
孫異：【謝謝，讓他睡吧。如果他醒了想要出去的話，麻煩你立刻告訴我】
【好的，孫哥】，她將手機放回口袋，走入了護士站。一位大約五十歲的女護士正忙着配藥。
小護士一邊幫忙，一邊小聲說：“曹姐，你覺得301那位病人帥嗎？”
“帥啊，要是我兒子多好，”曹護士不假思索地說，“昏迷的時候還看不出來。昨天我去給他拆紗布，小夥子那麼一笑啊……小麗她們幾個都不想下班了。”
“怪不得呢，”小護士滿臉遺憾，“曹姐~~~”她的聲音變得甜膩起來。
曹護士故意板起了臉：“去、去、去！一聽你這調調兒，我就知道沒好事。”
“怎麼會呢~”小護士挽住了她的胳膊，“他再換藥的時候，叫我去好不好~”
“看你表現吧，”曹護士將小推車塞到小護士的手裏，“302，304，305。”
“妥妥噠！”小護士推着車，興高采烈地走進了302，“大爺，該換藥……您怎麼哭了？哪裏不舒服啊？”
302大爺抿了抿眼睛，格外傷心地說：“唉，多好的節目啊，居然永久停播了……”
看了看牆上的電視，小護士恍然大悟：“您也愛看《都市奇聞》呀！唉，吳導演走得太突然了……”
cbc正在直播吳斌的悼念儀式，鏡頭慢慢掃過廣場上的市民們——哇，這個雨衣小哥的眼睛好漂亮，摘了口罩肯定特帥。攝影師給力點兒，快拍個高清特寫！
可惜攝影師沒能聽到小護士的心聲，倒是路人帥哥若有所感，迅速離開了直播鏡頭的範圍。
躲避着擁擠的人流，雨衣青年慢慢走到了cbc大門前。因爲員工幾乎都在廣場上維持秩序，所以大樓裏空蕩蕩的。雨衣青年徑自走進了電梯。
叮——電梯到達了16層。他探出頭看了看無人的走廊，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一間辦公室前。門上的銘牌被摘掉了，留下四個醜陋的孔洞。
輕輕按下把手——咔。門鎖住了。
“你來的比我想的要晚啊。”一位面帶病容、滿頭白髮的老人，從臺長辦公室裏徐徐走了出來。
雨衣青年將臉藏在兜帽下，一言不發。
“別緊張，今天只有我在。”蔣臺長語氣十分溫和，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慈愛。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摸索着打開了門，“這裏面已經被清空了，不過你應該還是想看一眼吧。”
雨衣青年將頭稍微擡高了一些，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望向了這個空蕩蕩的房間。
所有前任主人的痕跡都被抹除了。
蔣臺長拿出一張墓園的名片，笑容中流露出難言的悲傷：“我親自送他回去的。”
“他的手機在你手裏嗎？”雨衣青年終於開口了，聲音晦澀喑啞，像是硬從喉嚨中擠出來的。
“不，”蔣臺長搖了搖頭，“我在他的辦公室裏沒有找到，所以才拜託警方聯繫他的家屬的。”
雨衣青年直直地看向了那雙渾濁的眼睛。
蔣臺長遞出了那張名片，語重心長地說：“拿着吧，會有用的。”
嗡——雨衣青年的口袋中傳來一聲震動。他立刻伸手接過卡片，快步走入了電梯。數字毫無停留地從16、15、14跳到了1。
“時也，命也1。”蔣臺長沉沉嘆息着，重新鎖好了空房間的門。似乎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他遽然佝僂了背影。
蹣跚着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用顫抖的手翻開那份《任命書》，他慢慢地、一筆一筆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扣好筆帽，手指輕輕撫過那個鏤刻的‘吳’字：“希望一切如你所願吧。”
嗚—嗚——窗外的狂風好似迴應了他的話。
“這風也太大了。”葉闌風坐在病牀上，慢條斯理地喫着午飯，“你今天的病人多嗎？”
“隔壁的303好像出院了，”葉闌風夾了一個丸子放到嘴裏，“今天的丸子有點兒鹹呢。”
“嗯，他拆完線就回家了，”孫異也嚐了一個丸子，“是有點兒鹹，估計是新來的阿姨做的。”
“那你爲什麼和我說，要觀察一週後才能出院呢？”
轟隆——響雷炸裂，大雨傾盆而下。
“這……”孫異渾身僵硬了一下，用拇指悄悄切換了聊天頁面。
坐得比較高的葉闌風，一眼看到了熟悉的頭像：“藝苼讓你這麼說的？”
“不、不是，”孫異一邊飛快打字，一邊毫不猶豫地說，“我覺得你回去沒人照顧，在醫院喫的也好、住的也好，所以擅作主張了，很抱歉。”
“別給她發信息了，”葉闌風放下筷子，抽出溼巾擦起了手，“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
“你下午還需要換一次藥，而且今天這麼大的雨，”孫異放下手機，快速喫起飯來，“如果你頭上的傷口感染了，可真的要再住院一週……甚至有死亡的風險了。等我回來，詳細給你講。”他拿起兩人的空飯盒，匆匆離開了。
葉闌風擡手按下呼叫鈴，小護士敲門走了進來：“您好，有什麼需要嗎？”
葉闌風溫柔地笑着請求道：“能不能幫我換一下藥呢？我有些急事，孫異去幫我辦出院手續了。”
“啊……好的，好的，請稍等。”被男色所迷的小護士紅着臉退出了房間。啊啊啊和睡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敲帥！今天的班兒沒白上！呼~不行，我要表現得很專業纔行……
拿着乾淨飯盒走出水房，孫異恰好看到小護士同手同腳地走出301病房。他迅速走了進去，果然，葉闌風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手續辦好了，注意事項也都寫下來了，如果哪裏不舒服，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葉闌風掏出幾張紙，在孫異眼前晃了晃，又塞回了口袋裏。
“闌風，你這樣走了，我沒法和藝苼交代啊。”孫異表情苦澀，內心更苦澀：老婆，不是我不努力，是敵方太狡猾啊。
“我會和她說的。這幾天辛苦你了，改天請你喫飯。”拍了拍孫異的肩膀，葉闌風拎着東西走出了病房，“不用送了，我約的車已經到了。”
在狂風暴雨中，出租車到達了綠園南苑門口。捲髮男生下車猛衝到保安室前，拉開了小窗戶：“大爺，我沒帶門禁卡，能不能幫忙擡下杆啊？”
搖頭晃腦醉心曲藝的保安大爺，懶洋洋地暼了他一眼：“哪棟樓的？打電話讓人出來接你。”
“5號樓1001，”捲髮男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手機欠費停機了……”
“拿內線電話打，”大爺指了指窗戶旁的固定電話，“別滴上水啊，直接撥051001。”
嘟——嘟——捲髮男生反覆撥打了幾次，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他低聲嘟囔道：“怎麼沒人呢？”
“快點兒啊，我後面好幾個活兒呢！”的哥探出頭，不滿地抱怨道。
大爺也不耐煩了，從抽屜裏拿出厚厚的業主名冊翻看起來：“5號樓……10……01，這不是葉導演家嗎？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弟弟，”捲髮男生將固定電話放回原位，“在國外讀大學，今天剛回來。”
“沒聽他說過。你讓出租車去旁邊等吧，別擋着大門。”大爺走過來，無情地關好窗戶，重新哼起小曲來。
“大哥……”捲髮男生轉向的哥。
“可別，”的哥冒着大雨走出駕駛室，打開後備箱，拿出行李箱放到了捲髮男生旁邊，“車費不要了，你自己找地方吧。”說完，他揚長而去。
呼~出師不利啊。捲髮男生拎起行李箱，深吸一口氣，低頭猛衝，消失在了雨幕中。
“哼，連葉導演住院了都不知道，還說是他弟弟，”大爺老謀深算地笑了，“笑周郎懷叵測，天開異想。怎知我諸葛亮，不皺眉頭也知你心腸……2”
又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門口。大爺擡眼一看，連忙拉開了小窗戶：“葉導演，又回來拿東西嗎？”
“不，我已經出院了，”葉闌風笑着說，“昨天是我朋友騙我。他不放心，覺得住院越久越好。”
“那就好，那就好，”大爺點了點頭，“剛纔有個騙子，說是你弟弟，被我趕走了。你回家記得檢查檢查，別進了小偷啊。”
“好的，謝謝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