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家逐道 >007 小姐還是年輕了
    在那位小姐的拉扯之下,檀纓只蕩衫一甩,回身質問道:“哪有求知者考驗傳授者的道理?你拜衛磐子爲師的時候,也是這個態度麼?”

    “……”青衫小姐似是被那正氣盪開一樣,被甩開兩步後不覺滿面燥紅,又惱又羞,忙又躲回侍女身後,貼着她的耳朵兇狠傳話。

    侍女一臉無奈,卻也只好學着小姐的語氣複述道:“衛磐子早在你出生之前便已聞名天下,豈是你一個小小伴讀能相提並論的?!”

    “可笑。”檀纓不覺間已進入辯論狀態,順勢便是一個瞪目揮臂,“我從未自比衛磐子,由始至終說的都是你向人求教,卻不知虛心的事情,你卻偷換主題,誣我自比得道名士,陷我於狂妄不義。天下聞名的越人,做錯了事就只會用這種小兒詭辯的伎倆麼?”

    檀纓還並不知道,此時他的氣勢,已頗有了些名士清談的風采。

    咚!咚!咚!

    青衫女子急得連跺三腳,毛炸得更是連發飾都崩開了。

    她憋紅着撿起小發釵,越想越氣,乾脆一咬牙,翻手擡臂,向着檀纓狠狠勾了勾手。

    就是那種武林宗師幹架,示意你放馬過來的勾手。

    如果是得道者之間的辯論,亮出這個手勢的意思是“言盡於此,是時候接拼武德了,就讓天道來判斷高下吧!”

    這本來應該非常有氣勢的。

    但這位小姐做出來,卻是一種呢“可惡,怎麼還不給我喫的!”的感覺。

    那侍女卻嚇得不輕,連忙回身攔住小姐,甩回着頭嚷道:“伴讀的快跑!小姐她要揍你了!”

    “哈哈!”檀纓怎麼可能怕越女的粉拳,只爽然一笑,“謹言慎行,惜字冥思,不愧是衛磐子的好學生。”

    其實檀纓的辯論風格速來都是以直相抗,不會這樣陰陽怪氣的。

    但如果對方不講究,他也不介意用下作的手段讓對方舒服舒服。

    果不其然,小姐沐浴在這樣的陰陽怪氣之中,整個人都開始動搖。

    “你……你……你!”她捂住心口,紅着眼睛狠狠瞪了檀纓好久後,竟是將小拳頭藏回了身後,接着扭臉背身道,“你……你搖脣鼓舌如飛蠅振翅,我才無暇與蚊蟲計較。”

    而後,掩面羞愧而逃。

    還逃反了,奔西去了。

    檀纓不得不感嘆戰國人的高雅,繼糧中鼠屎之後,他又收穫了飛蠅振翅。

    但這位小姐還是年輕了。

    嘴脣和舌頭,如飛蠅振翅般迅捷,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

    對面,侍女這才鬆了口氣,與檀纓告辭道,“公子倒也沒說錯了什麼……只是過於剛直嚴苛了……若今後也這樣,怕是很難討得女子的歡心……”

    “女子的歡心?唯獨這個我素來不缺。”檀纓正色點了點頭,“但我的確也有不對的地方,見到你家小姐這樣明明有才學,卻又態度不端,耽誤學業的人,忍不住還是動了氣。現在想想,她的學途,與我何干?”

    聽到這一席謙遜深刻的自省,看着那張溫文爾雅的帥臉。

    侍女感覺,錯的或許是自己。

    “我……我都是亂說的,公子這樣的人,怎麼都能討人歡心,隨性即可……”

    話罷,她也捂着臉追着青衫小姐而去。

    此時,學子多已散去,小姐也不見蹤影。

    唯有那蟬鳴,嚶嚶不休。

    贏越與銀簪,不禁驀然對視。

    此刻,哪邊是北,一點也不重要了。

    不,從來就沒有重要過……

    贏越當即苦笑一嘆,與銀簪拱手道:“公子大才,看你這身行裝,可是來自楚國?”

    “世子博學。”銀簪也行禮謙道,“在下黃洱,代家父春申君向世子問好。”

    贏越眉目微微一動,卻又很快收斂回來,鄭重行禮道:“公子儀表不凡,無愧春申世代美名。”

    銀簪隨之客氣道:“世子虛懷若谷,彰顯盛秦求道謙風。”

    聰明人就是這樣,一旦發現沒什麼利益可爭奪了,從對噴到互吹只需要一秒鐘。

    作爲檀纓,他本來是擼起袖管,準備幫世子幹架的。

    但見二人如此稱兄道弟,便也不再上前,而是恪守身份,遠遠等待。

    然而,這個世界從來不會給一個美男子安靜。

    剛剛的爭端,很明顯,大家都是爲了輕裙羅襪來的。

    爲此,贏越黃洱辛辛苦苦明修棧道。

    他檀纓卻暗度了陳倉。

    接觸到了輕裙羅襪不說,還把人家給氣跑了。

    就這麼一個搶了主公風頭,壞了主公好事的伴讀,他……他……

    他偏偏還如此英俊。

    黃洱想不明白,這種隨傭,要他何用?

    於是黃洱話鋒一轉,瞥了眼檀纓道:“越兄,這位可是伴讀?”

    “是同窗。”贏越這便揮手作禮,請檀纓過來,以平等的禮遇與黃洱相互介紹。

    黃洱雖然應了,但卻難掩不悅。

    伴讀之於豪門學子,無異於太監之於王室貴族。

    兩國的王侯會面,哪有認認真真引薦自家太監的道理?

    如果是正式場合,這根本就是一種羞辱,意思是你的水平也就配與我家的太監結交。

    好在贏越言辭謙遜,黃洱身份又輸他半頭,這纔沒有當場翻臉。

    贏越自然也是知道這樣不妥,但他想得更多一些。

    檀纓既有修學求道之心,那麼將來進入學宮並非不可能。

    這樣一來,曾經伴讀的身份,難免會成爲他的桎梏,讓他無論面對同學還是老師都自矮一頭,他人也會對檀纓有所偏見。

    因此從今天開始,即便是在外面,贏越也決定與檀纓以同學相稱,儘量抹去他伴讀的身份。

    檀纓倒是沒悟到這層深意,只道是贏越講義氣夠朋友,甚至心下怪他不夠成熟,沒必要因爲義氣而得罪楚國名門。

    就這麼簡要認識過後,黃洱不怎麼客氣地論道:“檀纓,方纔那位小姐拉你,是在說什麼事?”

    “哦,一些天文上的小想法罷了。”檀纓不太想再因這件事起是非,繼而轉望贏越,欲言又止。

    贏越會意,當即說道:“我這位同學不太善於表達,可能是哪裏出言不遜了,公子莫怪。”

    黃洱搖頭冷笑道:“可我看他剛剛譏諷那位小姐,明明是言之鑿鑿,擲地有聲啊,比之名士清談都不讓寸分。”

    贏越淡然回道:“你我不明其中緣由,還是暫且不要評說了。”

    “……嗯,也對。”黃洱見贏越誠心相護,便也沒再糾纏,就此笑道,“你我不談不相識,酉時發榜還早,不如來我賓樓茶室清談道選主題,如何?”

    贏越稍思片刻後,竟然點頭應了:“越才疏學淺。我們說好了,只談不辯,以和爲貴。”

    “那是自然,秦楚素來都是以和爲貴麼!”

    於是,大家各自上車,約在楚國賓樓相見。

    只是檀纓很疑惑。

    秦楚以和爲貴?

    是德國和法國的那種以和爲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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