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家逐道 >046 不是完全一定沒有這個意思
    白丕後方,更有一應學博講師取來一盒盒資材,置於主臺桌上。

    這些資材天工地造,日滋月養,並無定型。

    有深山老參,亦有淺水鵝石。

    有森森獸骨,亦有燦燦明玉。

    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隱隱散出了“元靈之氣”。

    這也便是最純粹的天道靈氣。

    與得道者體內的各異的氣不同,元靈之氣始終如一,可以被各家各道的人所吸收,並最終化爲他們自身家道所需的形態,爲己所用。

    舉個不那麼恰當的例子,元靈之氣便是基礎的電能,求道者則是各種電器,可以將電能轉化爲機械能、熱能、光能等等形式,且這個過程通常是不可逆的。

    桌上的資材自然也有高下之別,平均而言,每一副所蘊含的靈氣,大約相當於得道者自然滋養百日的量。

    此時,這樣的資材,已足足擺了十副。

    以杯與水的例子來說,這存了三年的水,總該夠填滿你檀纓得道的杯了。

    旁邊的學博們看着一盒盒資材,可謂既喜又愁。

    喜的是,天下九鼎,平均兩年纔有一鳴,秦學宮自上一鳴更是隔了七年。

    等等檀纓坐鼎問道,若是能一舉得道,秦學宮必又將聲勢大振,與王畿奉天學宮的距離,與學王未竟的功業,終又接近了一些。

    愁的是,這麼多好貨都進你檀纓的肚子了……我們喫什麼?

    按規矩來說,學宮每月都會有一次評測,依照才學與潛力穩定地派發資材。

    平均下來,一位學士一年能得到一副就算好的了。

    有的年景資材少或是猛人多,那更是等到出師都不一定能等到一副。

    現在好了,大鼎一鳴,祭酒直接拿出來十副。

    倘若檀纓真的天道垂青坐得夠久,將這十副全都用了,那剩下的人自然也就少了十副。

    外加那姒青篁看上去也不是個好喂的人……

    這一年,怕是隻能多曬太陽,靠天地滋養嘍。

    臺前,韓蓀清點過資材後,與範伢問道:“還剩多少?”

    範伢回道:“公資尚餘35副,私藏的話,我有17副,其他人就不知了。”

    “我只問的公資。”韓蓀輕笑道,“司業在這裏與我說私藏,是要收檀纓爲徒麼?到時候檀纓若坐得足夠久,耗盡了這十副,司業願以師藏育之?”

    “倒也……”範伢微側過頭,抿着嘴道,“不是完全一定沒有這個意思。”

    這話轉折太多,掰明白怕是要動點腦子了。

    但韓蓀根本不用動腦子,單看範伢的神色,就足夠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不到,範伢也有如此不矜持不嘴硬的一天。

    韓蓀繼而笑道:“你我共事已有七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的氣破了。”

    “第二次。”範伢苦笑着指向正緩緩展開的屏,“第一次是大鼎爲你而鳴的時候。”

    “當時什麼感覺?”

    “不服,嫉妒。”

    “現在又是什麼感覺?”

    “暢懷,期許。”

    韓蓀又一笑:“所以你只是不欣賞我,而欣賞檀纓麼?”

    範伢淡然擡手:“你們是一樣的,變的是我,我不再執着於破境了。”

    “破境啊……破境……這第五境,你我怕是破不得了。”韓蓀隨之嘆道,“所以我們也只好去尋找有機會破境的人了。”

    “祭酒不是已經有璃公主了。”範伢雖面色不動,氣卻隨着這話微微一揚。

    “如此說來,司業不也有公子越了麼?”韓蓀反激回去。

    範伢這就有些繃不住了:“……這……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哦?”韓蓀一眯眼,“司業嘴上說欣賞,其實對愛徒一點也不滿意麼?”

    “你休要扯遠。”範伢一擺手,橫着臉道,“你我共事七年,我事事讓你,唯獨這次,祭酒莫要相爭。”

    韓蓀大笑:“你這是仁義之道,該與龐牧去說,我法家可從來都是不仁不義的。”

    範伢沉臉:“……韓蓀,現在你我不達成一致,等等是要不體面了?”

    “嗯……”韓蓀稍思後說道,“不如這樣,檀纓歸我,姒青篁歸你?”

    範伢連連搖頭:“姒青篁給你,檀纓怎麼都是我墨家的。”

    韓蓀蹙眉:“姒青篁是三年一遇的大才,你就這麼瞧不起她?”

    範伢冷笑:“檀纓十年一遇,你莫與我裝傻。”

    “既如此……”韓蓀乾脆雙袖一蕩,“那便不體面吧。”

    “也只能不體面了,但不體面也要有個限度。”範伢沉聲道,“你我約定,武論之下皆可爲,如何?”

    “這要看檀纓坐冥的結果。”韓蓀輕撫着資材的盒子道,“他若能一舉得道,便依你所說,你我當堂論道爭取檀纓,武論之下皆可爲。”

    “嗯,這十副資材,怎麼都夠撐到他得道了。”範伢反問道,“若是未能得道呢?”

    “檀纓便歸你,姒青篁給我。”

    “好。”範伢直直應了,卻也諷道,“姒青篁已得道,自會省下許多資材,你倒真不喫虧。”

    “重點不在這裏。”韓蓀繼而回身望向逐漸展開的大屏,“我要說的是,倘若檀纓不僅得道,還成功破到了第二境,那就算是要武論,我也要與司業爭一爭了。”

    範伢先是一驚,再是負手提氣道:“若真是那樣,我這身骨頭,倒也無懼武論了。”

    二人就此約法完畢,各自回席,再無多言。

    旁人雖然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但誰都能感覺到,大堂的氣氛,已經幾年沒有這樣凜冽過了。

    多年來,秦學宮始終是祭酒主外事,司業主內學,二人相敬如賓,幾乎沒出現過沖突。

    即便是之前鄒慎徇私的事情,範伢也只是讓他去找祭酒請罪,點到爲止。

    但眼下這悶而不發的感覺……

    只能說,但願不要走到武論那步……

    ……

    澡堂這邊,氣氛同樣是悶而不發,緊張異常。

    檀纓與嬴璃無聲地整理完妝容後,便告退來到外室。

    雛後正在此比試着一黑一白兩身長衫,眼見檀纓來了,這便勾了勾手道:“來,比比哪件更合身。”

    此景,可謂剛出璃窩,又入雛口。

    檀纓縱是難捱,也只能硬頂了。

    他這便僵僵嚥了口吐沫,悶頭走上前去。

    他與雛後共處,自然要比與嬴璃共處要謹慎得多。

    一來,搞權術的人,從來都和正直不沾邊。

    二來,他所知的雛後,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明朗的真小人,隨時都有可能很直接地說出恐怖的話。

    三來,贏越多年不順皆是拜她所賜。

    一個瘋狂且卑鄙的仇家。

    這大概就是他對雛後的定位。

    說她是蛇蠍美婦也豪不誇張了。

    對於檀纓的拘謹,雛後似乎也有所料,只貼在檀纓身後,不緊不慢比劃着衣服,有些嬌嗔地怨道:“怎麼,很討厭我是吧?”

    ……不愧是她。

    第一句話就這麼恐怖。

    未等檀纓回話,雛後便又貼近了一些,幾乎是貼在檀纓耳邊吹吟道:

    “你如此聰慧,因果與道理自然都看得清。

    “眼下你與嬴越皆入學宮,我做什麼也都沒意思了。

    “你寬心罷,越韻宮該有的例錢和傭人很快就都有了,還會多出來一份,以供你二人修學求道。

    “我話立在這裏,從今往後,嬴越一天不爭王位,他便一天是我的好公子。

    “這麼說夠明白了麼?”

    呼……

    檀纓終是鬆了口氣。

    雛後願意把話挑明,這樣直來直去痛痛快快的,總好過暗中陰陽鬥法了。

    眼下,既然她明瞭牌,檀纓便也不隱了。

    他這便也褪去了那層拘謹,一臉都是老法家的岸然:“王后多慮了,我與嬴越共處多年,還從未聽他談過一次‘王位’。”

    “話可別說太早。”雛後一笑,比試衣服的手,也正好不輕不重地拂過檀纓的翹屯:“日子還長,你還小啊~~”

    檀纓頓時一個打挺,雖然慌亂,但下盤還是穩住了,面上老法家的氣場更是一絲不減,這便又側頭道:“既如此,我與公子必專心修學求道,回饋王后的養育之恩。”

    “養育之恩?這麼講我可就不高興了。”雛後笑着張開了白色長衫,輕輕柔柔地爲檀纓披上,“今後啊,咱們應是君臣之誼纔對。”

    “我一介學士而已,哪算得上什麼臣。”

    “唉,路都是一步步走出來的麼……”雛後繞到檀纓身前,幾乎貼着身爲他從上至下系起扣口,“哪位權臣不是這樣,一步,一步,一步……”

    她每說一步,手便向下扣上一點。

    直至扣到檀纓腰間,才擡頭勾眉道:“再下面是我來,還是自己來?”

    “自己來,從來都是自己來。”檀纓當即答道。

    雛後兩眼一眯,劃在檀纓腰間道:“不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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