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時,冷眼相視的吳孰子,驟然斬臂痛罵:
“何《流算》之有?!此爲謬算!
“天道之下,萬物皆數。
“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真就是真,謬就是謬。
“以謬算謬,是爲謬論!
“知謬而避,執謬而信。
“此非道,此爲教矣!!”
檀纓瞬間氣血上頭,直護範畫時身前怒道:“休矣!你纔是教!!”
他之前,範伢更是青筋暴起,直護檀纓身前。
“鉅子!!”範伢怒目高聲道,“你還要破她第二次麼!!!”
“謬論不破,還要等她入歧途麼?”吳孰子驟然而起,如枯樹狂風一般吼道,“她往前一步便是盲信之教了,你要等天下人來除她麼?!”
“歧途是你定的還是天道定的?”
“在墨家,這歧途就是我定的!”吳孰子怒視範伢道,“範伢,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是被這秦地逆風沾染久了麼?墨家的規矩都不要了,只管你的血親了?”
“我……我……我……”範伢僵顫低下了頭,“我……不想第二次……看到這個……只求鉅子……網開一面……”
“數理之道乃萬物之本,豈能容她揚謬!”
“不錯。”檀纓聞言傲然而起,“數理之道乃萬物之本,豈能容你悖謬!”
吳孰子微微一頓,只冷視檀纓道:“我來鹹京,本是想品品你的天文立論,指點一二的,而你身爲唯物家,卻執意要干涉我墨家的內事麼?”
檀纓還未及作答,卻見範伢拳掌一擊道:“不是內事了,畫時已拜入唯物家。”
吳孰子愣了。
檀纓更愣。
我倆好好的,兩個美妙的靈魂,兩個美妙的身體,明明是兩件最快樂的事物遇到了一起,美妙的二次方……
怎麼……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今後一個育才?一個盡孝??
館裏人也才反應過來,七嘴八舌道:
“館主早已立下規矩,連解三題者,即爲她師。”
“先前館主也已辭去職務,現下應爲唯物家弟子了!”
“範子都這麼說了,那就是這樣了。”
隨吳孰子前來的墨者不談。
其餘館裏人,自然都是站在範畫時這邊的。
此論的道理他們雖然完全不懂,但血性上早已受夠了吳孰子的威壓。
外加檀纓冒尖,範伢出頭,此時當即呼聲一片。
然鉅子當前,範伢也當真不敢造次,忙喝令衆人止聲,只與吳孰子行禮道:“畫時早早便立約,若有人能解出第三題,給出令她滿意的解答,她便會拜入師門,無論是哪家哪道。”
“我明白了。”吳孰子一聲沉嘆,面目又重歸於那枯樹之狀,“她早已處心積慮叛墨了。”
範伢沉聲道:“又或是墨家容不下她。”
“這是自然,唯有悖謬之家才能容下她,盲信之教才能容下她。”吳孰子就此衝檀纓點了點頭,“既如此,檀纓,這不再是我墨家的內事了,而是墨家與唯物家的爭鋒。”
不好。
雖然護住了館主。
但好像要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了。
吳孰子話罷,便與範伢一揮手:“去主持罷,接下來我只對檀纓,不會爲難範畫時。”
“……”範伢就此轉望檀纓。
檀纓只一點頭。
範伢也只能信他了。
唉……
好好的讓你苟縮在藏書館,順便陪陪我孫女。
怎麼就變成唯墨爭鋒了。
……
秦學宮,小論堂。
“不可能爭鋒的。”龐牧喝着不知道第多少杯水道,“取義成仁也要有個極限,檀纓衝冠一怒,噬那武儀還有些根據,他這一開家祖師的身份直接與墨家鉅子爭鋒,這怕是瘋了。”
姬增泉只連連搖頭:“龐牧,你歇歇吧,求求你了。”
“那就是不能爭啊!”龐牧撂杯道,“爭鋒可是比開家之爭還要激烈的,當堂噬道融道都不在話下,道家就是這麼吞的陰陽家,那檀纓有幾條命也不夠吳孰吞的啊。”
“吞不吞倒是其次。”韓蓀道,“我說的是帶武論的爭鋒,比如現在吳孰要當堂斃殺檀纓,你可去救?”
“…………”龐牧張大了嘴,這次是真的不敢說了。
韓蓀卻自顧自算計起來:
“若是那樣,司業會很難,但他最後會站在檀纓這邊。
“假設我率法家站在檀纓這邊,爾等隨我赴墨館,於此地誅殺吳孰子並非難事。
“之後宣稱吳孰子失道,並支持司業爲新任鉅子。
“自此,我秦地便獨佔法、墨、唯物之尊,便是三家聖地了。
“若學王尤在,或願走此險棋。”
聽着韓蓀的推演,沒人敢說接茬,龐牧都閉目不敢言。
倒是贏璃幽幽一嘆:“老師又在開異態的玩笑了。”
“哈哈。”韓蓀大笑,“確實是玩笑,但也是鋪陳。若真出現了那一刻,希望你們也想得如我這般清楚,當斷則斷,莫要耽誤時機。”
衆人沉默之間。
白丕再次折返跑了回來。
“爭鋒了……”他呆呆說道。
咔嚓!
龐牧的杯子終於掉到了地上。
韓蓀則只一舒氣,起身擡臂一斬:
“法家,隨我去那墨館。”
……
墨學館。
爲了不影響範畫時,清談場地,連同題板被一同搬到了大堂中央。
檀纓與吳孰子對席而坐。
重整旗鼓後,範伢繼續主持:
“檀纓的解題,便爲其論。
“此爲暢談,吳孰子可盡駁之,檀纓亦可反駁。
“對談二人,既爲兩家魁首,又有根基之悖。
“此談,即爭鋒之談。
“爭鋒之間,恐有噬道、融道,還請二人二家,知之認之。
“然此爭只是學論之爭,並非生死之爭。
“故任何一方,都可隨時言敗,不可武論。
“若無異議。
“鉅子,請駁。”
範伢話音落下的同時,吳孰子便展開質問:“所謂無窮小,若非0,當如何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