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百家逐道 >098 宏圖
    論道大堂,姒白茅雖遁,但仍有餘事未結。

    韓蓀倒也大方,這便請墨者去內室取來了奉天的邀書,分發給每位學士。

    邀書甚至也包括了檀纓和姒青篁。

    分發之間,韓蓀上臺坐穩,朗然四望:

    “姒白茅雖居心不正,但這邀書卻也是貨真價實,蓋着奉天大印的。

    “諸位學士自五湖四海赴秦,各有志向。

    “或求道,或謀權,或濟世,或富家。

    “對此,我秦宮只依學王之訓,廣納賢良,有道則名,唯纔是舉。

    “何況此邀爲個人之事,諸位大可不必有包袱。”

    “若此番留學者衆,秦學宮再做道選便是。

    “秦正用人之秋,又當唯物將立新《物典》,範子將求公理化。

    “以規矩重構數理,用實例再塑物學,研法政以治天下,我們還有太多的大事要做。

    “也請諸位收好邀書,若赴奉天,明晨便不必上堂,學宮自會將姓名記錄在冊,歡迎隨時歸來。”

    衆學士本以爲韓蓀會施壓,卻未想會如此來去自由。

    但韓蓀確實也暗示了,秦宮的未來大有機緣,順着那唯物之道,這裏很可能成爲新數理與新物學的發源地。

    反觀奉天,這麼一大批學士集中涌入,真的會有那麼多資材相供麼?還是去當孫子?

    退一步說,奉天爲壓制秦宮,不惜出此下策,不也正是對秦宮實力的認可。

    如此思量之間,卻見學士首席,抓起邀書便當空一撕,碎之於案,全程一語不發。

    墨者們的心緒本已平復一些,但眼見於此,老墨不禁瞪目擡手:“公子來去自由便是,何苦如此辱我奉天?!”

    不及贏越回話,龐牧搶先揚手一指:“不是你奉天欺秦在先麼?攏我一宮文士,意欲何爲?祭酒大人大量,尊重奉天的名譽與學生志向,不與深究,爾等還委屈了?”

    老墨頓時一啞,掙扎片刻後,卻也只擺了擺手:“不與你辯……”

    也就在如此對峙之間,又有三五學士撕了邀書,當場明志。

    韓蓀只壓手笑道:“奉天學博在此,大可不必如此,真要撕也請回去撕,不然傳出去,外人要說我秦宮不尊奉天,以撕書脅迫學士留宮。”

    撕書之聲,這也才緩解了一些。

    韓蓀繼而說道:

    “奉天此舉,也確有不妥,我以爲是有人爲讒言所蔽,方出此下策。

    “爲結此事,我明日將赴王畿一談,以破此障。藉此機緣,我亦將出使七國,以正視聽。

    “還請司業代盡祭酒之職,諸位學博輔佐範子,諸位學士專心修學,切莫亂了心緒。”

    範伢與衆學博當即起身領命。

    這話……說得很輕鬆……

    但如果沒記錯的話。

    上一次相國級別的人出使各國,遊說諸君,怕還是縱橫家張儀,連橫諸國以破合縱。

    說白了,所謂合縱,便是南北諸國合爲一股,合衆弱以攻一強秦。

    連橫則是以秦爲首的東西向結盟,事強秦以攻衆弱,將那“縱盟”斬斷。

    只是那張儀師出有名,是爲解秦圍破合縱而出使。

    韓蓀此行,目標又是什麼呢,敵人又是誰呢?

    這件事,恐怕還不是普通學士能知道的。

    但他們已隱隱感覺到,這平穩了百年的天下,正隱隱巍顫。

    而檀纓眼裏,卻逐漸綻出了異態的光芒。

    韓蓀激辯八王周天子?

    想看,這個好想看啊。

    ……

    談罷,韓蓀範伢送走衆墨後,便只留衆學博細談。

    檀纓此時本要以學士身份遁走的,但韓蓀就是不許,硬是將他與範畫時視爲學博,一起被按回席上。

    既是學博祕會,韓蓀也便不再隱瞞天子約書的事情,道清了此間內幕,詢問衆意。

    毫無疑問地,龐牧、周敬之想也不想就站在了反約的一方。

    範伢、檀纓與範畫時與一位法家學博也隨之做出了反約的表態。

    其餘學博的態度則頗爲曖昧,大約就是還要等自家的文書過來,正式確定此事再做定奪。

    韓蓀的意思倒也明瞭,他此次出行的目的,正是爲了遊說天子諸王,讓這一紙約書作廢,因此在臨行前,才請教衆人,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都想多聽一些見解。

    反對一方,尤其是龐牧和周敬之,自然侃侃而談,將情理道盡。

    而態度曖昧的諸人,則只是含含糊糊,意思是自己才學有限,無德無能對如此大事發表見解,其中尤以姬增泉、毋映真說得最模棱兩可。

    如此來看,如範伢、龐牧那些忠於己見,剛猛到悖家的人是少數。

    明哲保身才是大衆之選。

    更何況,對已爲名士的得道者而言,一旦封道於民,將階級劃分固化,他們子子孫孫榮華富貴也便自然有了保障,自家人永遠高人一等,這誰不想要呢?

    毫無疑問,這也是韓蓀遊說的最大難點。

    公道與天理再如何大,能抵得過私慾麼?

    如此談至戌時三刻,雖然沒什麼驚人的見解,但就算再遲鈍的學博,也認清了情況。

    此“封道之約”的麻煩之處在於,必須所有人都入約履約,事情纔算成立。

    否則七國王畿封道於民,唯獨你秦還大大方方傳道,結局定是秦地得道者愈衆,而七國王畿之道愈寡。

    在這個約定中,八國與王畿就像是九塊板子,共同組成一個木筒,要守住裏面的水。

    只要一塊板子稍微溜號,水就會流順着那塊板子的缺口流出。

    每個人都清楚這件事,並且一定會解決這件事。

    故而,此封道之約若成,如果還有板子不聽話。

    那其他板子自然不介意將永遠除掉它,並分其身。

    有周天子詔令,奉天學宮坐鎮,千秋實利當前,這個聯盟可遠比公孫衍的合縱聯盟要牢靠得多了。

    利害言罷,韓蓀也終是望向一直伏案塗塗畫畫的檀纓:“你已畫了一個時辰了,唯物的見解就如此難言麼?”

    “在潤色,早畫好了。”檀纓震震點了個頭,這便將紙面亮給衆人,“這是我粗估的地球地圖。”

    衆人雖不解他畫這個幹什麼,但還是各自細細看去。

    那是一個橫版的橢圓地圖,周天下所處的地方被塗黑了,北境廣袤的地域標着“匈”,南方標着“百越”,西方則標着“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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