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關漢月 >第041章 落荒而逃
    自古以來,軍心皆是作戰成敗的決定性因素。

    如果匈奴趁關門大開之際衝殺過去,那麼勝負尤未可知,遭殃的是中原成千上萬無辜百姓亦有可能。

    只是這個世界並無如果。

    軍心大亂的匈奴爲漢軍出關衝殺的氣勢所攝以及自己心內的各種小心思紛紛折返潰逃,而深埋骨子的弱肉強食心理讓他們逃亡起來只顧自身,毫無組織。

    或許當他們再回草原憶及此戰,會爲錯失良機而羞憤萬分,然而此刻,他們只想越奔越遠。

    被滾滾馬流裹挾着朝草原深處奔去的秦慎左右打量,且不說沒有發現瞿寒等人身影,就連漢騎也是全無蹤跡,擠在身旁的全是策馬疾奔的匈奴兵卒。

    被衝散了!

    見此情形無暇更多哀嘆,秦慎抽出長劍朝身旁匈奴砍去,希望能夠就此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斬落一人便又擠來兩個,感受着漸漸流逝的體力,只好收回長劍放下衝殺出去的念頭靜待開闊地的到來,同時暗暗祈禱千萬別被放了冷箭。

    就這樣隨着馬流再往前奔了一程,秦慎發現形勢並不如他想的那般樂觀。

    儘管周圍已經開始漸漸變得開闊,然而這種疾馳下很難斜奔出去又或逆行而回,如果強行如此,恐怕只會落得被身後馬匹撞上,得來馬死人亡這個結果。

    但是如今視野變闊,再這樣繼續下去,那麼被從慌亂中醒轉過來的匈奴發現亦不過是遲早之事。

    兩難之間,他只得伏身馬背減小目標,調整繮繩以極小的角度斜斜朝前奔去……

    身下馬匹似漫長而又似短暫的奔跑,他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一陣疲倦和睡意不可抵抗的悄然席來,他心知這是失血過多的反應,他想打起精神,但心底又有另一個聲音不斷在說:睡吧,睡吧……

    睡吧!身體的極度疲憊讓他明知不能睡去卻再也生不起任何抵抗之心,他想就此安靜的睡了過去,因爲只有在夢裏,他纔可能會回到美好的校園生活,品味世間的快樂時光,享受父母的殷切關懷,然而,在他迷迷糊糊即將昏睡時,一陣喊殺聲突然襲入耳內。

    是誰這麼吵鬧?

    秦慎不滿的皺了皺眉頭,旋即猛然驚醒,連忙暗咬舌尖回首看去,只見數百名匈奴正朝他追來,而他也已然隻身孤馬脫離逃亡大隊,見此不由精神一振,直起身子取弓抽箭朝追來的最前幾人射去……

    箭無虛發。

    匈奴見他箭技精準,誰也不願爲此白白丟送性命,是以被射殺數人後其餘人馬皆不再追到一箭之地,只是緊緊的綴在身後。

    如今對方單身一人,只需待他馬匹累倒,到時要抓要殺還不是全由他們決定。

    秦慎看出對方用意,心中暗罵無恥卻又無計可施,同時也知再這樣下去難逃被擒的命運,於是提起長劍狠刺馬臀,希望籍此激發戰馬潛力將距離拉開。

    只是馬匹從開戰伊始到現在何曾有過半刻休息,縱然在他痛刺之下奮力奔了幾步,卻又很快奔速放緩。

    觀察着他一舉一動的匈奴看出他馬力似乎不支,心中喜悅間大起愚弄之心,就如圍獵般嘲弄的呼嘯着拉近距離,只待他的馬匹倒斃後一擁而上,將他生擒活捉。

    聽着身後百般奚落的哨音,秦慎焦急的環顧四周,發現左側一里開外便是一片山林,頓時毫不猶豫的控馬朝山林沖去。

    只要逃入深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見他調轉馬頭奔往山林,匈奴自然知他意欲何爲,心中一緊連忙打馬斜插阻截,更有人擔心他就此逃脫而紛紛挽弓射擊。

    “拜託了,馬兄!”秦慎輕撫馬脖,伏身馬背躲避着身後接二連三的箭矢。

    戰馬似乎明白他的心意般奮力向前疾奔,爭分奪秒。

    時間就在這兇險萬分的追逐中悄然流逝,只待戰馬衝到山林邊緣,秦慎陡然猛勒馬繮,突然的急停使得馬匹高高擡起前蹄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尖銳嘶鳴朝地上倒去。

    趁着馬匹立與倒的停滯間隙,秦慎雙腿借力一蹬,躍下馬背。

    受這一蹬之力,戰馬再難支撐的轟然摔倒於地。

    百忙中回望已經近在咫尺的匈奴,對陪伴他數月的戰馬心道一聲對不起,秦慎扭頭倏然鑽進山林,再也來不及取任何物件。

    到嘴的肥肉眼見就要飛走,匈奴如何甘心,連忙下馬呈扇形散開往林中包抄而來。

    聽着身後追來的步音,秦慎像個無頭蒼蠅般慌不擇路的埋首在深山中磕磕絆絆的朝裏一直鑽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身後似乎再無任何動靜才背倚大樹無力的滑坐於地。

    連續不間斷的急速奔跑,肺部傳來一陣似火山焚燒般的痛苦感覺,難受得讓他幾欲作嘔,氣喘吁吁大口吸入的冷空氣經過乾澀回甜的喉嚨,如刀割般帶來陣陣刺痛,大腦模糊一片,嗡嗡嗡的似要炸裂一般,他心知這是運動缺氧的短暫後遺症,只得強忍着緊閉乾裂的嘴脣,慢慢平息。

    盞茶功夫,當他從這種痛苦中漸漸解脫出來,感受着左臂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他明白再不對傷口做出處理的話,恐怕就算最終未被匈奴擒獲,也會失血而亡。

    扭頭自受傷以來首次認真打量傷口,卻見左臂衣袍在鮮血浸染下與傷口粘在一處很難看個分明,於是用手順着疼痛處輕捏數下,得來的結果讓他心覺慶幸——

    骨頭似乎並未受損。

    放下心頭大石,忍痛將數度癒合裂開的傷口與衣料完全分開,從靴中掏出匕首割開衣袖,傷口這才呈現眼前。

    利箭透射左臂外側而過帶出絲絲碎肉,兩個滲人的血洞因傷口扯動又有血水汩汩而出,流淌不止。

    秦慎不敢遲疑,咬緊牙關發狠用匕首將碎肉割掉,再割下衣袍口手並用的將傷口裹住。

    忙完這一切,他早已是額冒冷汗,渾身發顫,幾欲虛脫,然而還未等他緩過勁來,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草木刮擦動靜,屏息凝氣探頭一瞧,只見三人正朝藏身處搜索過來。

    見狀不由心生哀怨,又不得不強打精神背靠大樹緩緩起身,小心的從後背取下長弓,輕輕抽出三支箭矢,調勻氣息倏然從樹後轉出一氣呵成連射三箭。

    兩箭正中對方喉部,卻有一箭終因手臂乏力顫抖而射偏半分,那人連忙閃身躲在樹後,大聲疾呼。

    秦慎只好繼續提氣往山林深處鑽去……

    夜。

    深林裏樹葉蔽天,漆黑一片,籠罩着一股幽深神祕的氣氛。

    黑夜的確是甩脫追兵的最好幫手,黑夜卻也是敲碎心門的最佳利器,已經很長時間再無匈奴的動靜,秦慎相信自己應該已經擺脫了對方,卻又被孤寂襲了個猝不及防。

    跨坐結實的樹幹,背倚厚實的大樹,聽着遠處傳來的野獸叫聲以及自己的心跳聲,撫摸着胸口的玉佩,他的心中一片苦澀。

    就在方纔,爲了恢復體力,他硬逼自己生吞了一些雞胸。

    這在以前是他從未想過之事,然而爲了生存,如今卻不得不如此,忽然間,他發現自己數月來的所作所爲與他的初心愈行愈遠,漸漸變得就連他都不明白這種命運下的不停掙扎究竟是爲了什麼。

    而如果當初放棄那最後一絲幻想,去到中原尋找劉秀投靠門下,之後的路是否又會因此更爲順暢?

    唉!這些假設,誰又能知道?

    秦慎幽幽一嘆,思緒回到今日的點點滴滴,事情最終發展到這個地步,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也許是他仍然還在活着。

    只不知瞿寒等人如今怎樣?而匈奴又是否會重整旗鼓繼續返攻?

    思無所得的默默記掛片刻,不禁暗暗苦笑,自己都已經這般模樣,再擔心他人也是徒然,至於武泉,倘若匈奴真的返攻,就算他現在飛身回去亦終究於事無補。

    拋開諸般鞭長莫及的擔憂,心靈空白下孤獨趁虛而入填滿心房,讓他一陣頹喪。

    無奈下只得回想數月來的經歷分散注意,他發現自己仿若被一張無形的大網拖住前行一般,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那麼自然而不可抗拒。

    他想要找到洞穴,卻翻不出長城,他需要身份,卻只有從軍纔不計身份,他希望能一邊從軍一邊尋找洞穴,卻發現單憑一己之力就算尋到老死都未必能夠找到。

    那麼自他選擇了從軍這條道路,他也就不可避免的在歲月流逝中身陷廝殺,並越陷越深。

    假若自己真的一輩子都不能再回到過去,又該如何?深埋心底一直不願面對的想法在黑夜中突然冒出,將他嚇了一跳的同時,卻又不得不直面這個支撐他信念的問題。

    難道就這樣順應時代渾渾噩噩的活下去?

    思索片刻,他發現就算順應時代依舊還是個兩難的選擇,因爲再過幾年,大魔導師劉秀就要向所謂的穿越者王莽發出挑戰,而到了那時,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是跟隨劉秀?還是幫助王莽來個兩穿大戰魔導師?

    再或者瓜子板凳礦泉水,坐山見證歷史時刻?

    秦慎胡思亂想的琢磨了一會,睡意席捲而來,便搖頭拋掉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告訴自己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選擇,然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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