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確挺正能量的，畢竟是個活菩薩。不過能量守恆是這麼用的？”周漾一副你是不是欺負我讀書少的表情。
“比喻而已。你能明白就好。”
聽他這麼說，周漾的確心安理得多了。
又過去片刻，沈一柯忽然說：“你很像我前兩年去世的弟弟。”
周漾皺眉，“我和你差不多大吧？我看你更像個弟弟。”
事實上他也的確比沈一柯大了幾個月。
沈一柯沒與他爭辯，“長得挺像，性格簡直一模一樣。”
“他最開始也很乖很可愛，直到發現父母總是對我好一點，總說他各方面不如我，他開始表現得不在乎他們。和你一樣死要面子，不開心也不會再表現出來。”
“誰死要面子了？！”周漾炸毛。
“像你一樣越是被貶低越是被瞧不起，越是不認真學習，越是愛尋釁滋事……越是作踐自己。”
“誰說我被貶低被瞧不起了？！我什麼時候作踐自己了？！你tm不要顛倒黑白！”周漾更炸了。
“後來惹上了道上的人，被砍死了。”
周漾頓時噤若寒蟬。
沈一柯溫吞道：“我總是想，如果我當時多和他說說話，多關心關心他，他應該也不會一條路走到黑。也不會就這麼突然沒了。”
“臥槽，怎麼還哭了……”周漾頭一次見沈一柯掉眼淚，美人落淚模樣讓他心塞得緊。
奈何嘴笨說不出安慰的話，摸摸口袋又沒有紙巾，手忙腳亂啥也做不了。
“所以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把欠他的都彌補在你身上。”沈一柯哽咽着。
“早說不就好了，害得我還以爲你……”
“你那麼驕傲一個人，怎麼會願意當別人的替身呢？”沈一柯雙眸含着淚花，輕輕笑着。
“我……”周漾一時語塞，“算了不說這個了，先去喫飯。”
正巧車來了。
在周漾彎腰上車時，沈一柯眼底才浮上一抹無奈的笑。
周漾，我也不想騙你啊，可你偏要理由，我能怎麼辦？
就當給他上一課吧，的確太好騙了，這不是好事。
周漾帶他去了林沁雯上次帶他和阮怡去的那家餐廳，這會兒餐廳很熱鬧，他們倆找了個角落坐下。
“沒什麼忌口的吧？”周漾拿着菜單問。
“沒。別點太辣就行。”
“你是自己吃不了辣，還是覺得我不能喫辣？”周漾擡眸反問。
往後，他便總是問這之類的問題。
沈一柯：“都是。”
而沈一柯也總是這般回答。
周漾微蹙眉，埋頭繼續點餐。
等餐時，兩人都看着手機。
周漾忽然放下手機道：“沈一柯，如果對我好可以緩解你的愧疚，那你可以繼續。但是我們約定好，不要太基了，成嗎？”
沈一柯美眸滿是疑惑地看向他：“我都是說的真心話，沒覺得基啊，你可以具體說說嗎？”
“就……就像男朋友對女朋友說的話，你就不要對我說了。”周漾說完，發覺哪裏不對勁，低聲碎了一句髒話，“你自己去搜吧，我去上個廁所。”
“可……”可我沒交過女朋友啊。
沈一柯話還沒說出口，周漾就起身走了。
在周漾去洗手間後，餐廳門口出現兩個熟人。
林沁雯和陳巍。
沈一柯和兩人對上了目光。兩邊都笑了笑表示問候，隨後沈一柯便看着他們倆去樓上了。周漾回來後，沈一柯也沒和他說這事。
樓上。
陳巍說：“你不過去問問？我估計周漾也在。”
“在就在唄，總不能一點私人空間都不給他吧？”
陳巍輕笑：“你是怕他懷疑我們的關係吧？”
“有什麼好懷疑的？同事之間，一起喫個飯有什麼問題嗎？”林沁雯蹙眉，只覺得他莫名其妙。
“你知道的，我從沒把你當同事。”陳巍挑了一下眉梢。
雖然在教師這一行，陳巍是前輩，但實際上他比林沁雯要小4歲，今年也才30。而林沁雯34了，得虧保養得好，當初讓陳巍以爲是個妹妹。
林沁雯瞅了他一眼：“也沒關係，畢竟我還幹幾個月就走了。”
陳巍：“我這兩年半感情喂狗了？”
“隨你怎麼說吧。”林沁雯直接擺爛。
“我記得當初你拒絕我的理由是‘我兒子還小，沒心思談戀愛’，現在你‘兒子’都快畢業了，總可以了吧？”
“我不喜歡弟弟。”林沁雯直截了當地說，“這個回答滿意了吧？”
“你跟我說說，哥哥有的，什麼我沒有？”陳巍較真起來了。
“沒孩子。”林沁雯隨口道。
“你……夠狠。”
陳巍到嘴邊的話給硬生生堵了回去。
兩人喫過飯後再下去，朝方纔的位置看過去，沈一柯已經離開了。
停車場。
本想坐後座的林沁雯被強塞到副駕駛。
她冷不丁道：“副駕駛是最不安全的位置。”
“安不安全取決於我。”陳巍不顧她阻攔，給她繫上了安全帶。
一如當初，林沁雯來報道時，他不管那個同事願不願意，先斬後奏，將工位調換，搬去了林沁雯隔壁。
陳巍坐上駕駛座後，林沁雯忽然喚道：“陳巍……我這輩子已經沒打算結婚了。”
陳巍抿緊脣，一言不發，雙手握住方向盤，沒有啓動車子的準備。
“我在贖罪……”林沁雯扯出一抹苦笑。
“你到底欠周漾什麼了，用得上贖罪這個詞？！”陳巍聽不得她卑微低賤的話語。
“這麼久以來，我還沒正經跟你說過周漾的事吧。今天都到這個地步了，和你說說也無妨。”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的碎屍案，當時鬧得挺大的。”
“聽過，不過和那有什麼關係？”陳巍應道，“我記得，死的是周家的少夫人……周家……難道……”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
“你說得沒錯，是周家的少夫人，也是周漾的母親，我的姐姐。”
在林露婉死前幾個月，就遭到白慕婷的示威，那時候一直沉浸在家庭和睦、夫妻恩愛氛圍裏的林露婉，看到孕檢單和兩人纏綿的視頻，她崩潰了，五個月的孩子也因爲情緒變動太大流掉了。
這事她開始一直忍着沒告訴任何人，依舊和周朗生上演着夫妻恩愛的戲碼，因爲不想讓周漾受傷。可對周朗生愛至深，她終究接受不了感情的背叛和孩子的離世，有時神志不清，說胡話捅出了背後的真相。
可她堅持不離婚。周朗生到底對林露婉是愧疚的，林露婉不提離婚，他便不會離。畢竟當初是他對林露婉窮追不捨，是他承諾會愛她一輩子，現在終究是他對不住她。
林露婉越發的神志不清，也不知是真不清醒還是找的理由，總之她開始打罵周漾、言語侮辱他，最後清醒了，又抱着他說：“阿漾，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沒能給你一個充滿愛的童年。”
周漾卻一邊抹眼淚一邊懂事地搖頭：“沒有，是我沒有保護好媽媽。”
林露婉每每和林沁雯說起周漾，都哭得停不下來。她總能在周漾身上看到周朗生的影子，忍不住傷害他，可最後又後悔不已。
林沁雯說：“我請假陪你出去走走吧。”
可林露婉拒絕了她：“不了，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好好準備你的畢業論文吧，以後就是咱們家第一個碩士了。”
林沁雯怎麼也沒想到，她這一去，回來連完整的屍骨都沒有。
兇手是一對年輕夫妻，在拋屍的時候被抓住的。被抓現行了，卻還狡辯不是他們殺的，不過證據確鑿，最後還是認了罪。
惹上的是周家，除了死刑，根本沒有談判的餘地。聽說夫妻倆還有個孩子，和周漾差不多大，大概是出於對孩子的保護，夫妻倆從未讓他露過面。
可週朗生還是把他找出來了，在他身上發泄仇恨，讓那個滿臉稚氣的孩子不眠不休、不喫不喝跪了兩天，胡老太說了句“罪不及子女”，周朗生才放他走。
只知道那孩子被送去福利院，後來便沒了消息。
沒多久，周朗生便娶了大着肚子的白慕婷。
林沁雯心底雖然恨，但顧及周漾，並沒和周家人翻臉。想着周朗生顧及多年夫妻情分應該不會任白慕婷刁難周漾，更何況胡老太疼周漾，她也是看在眼裏的。
可誰知道周漾總是求她帶他走。
周漾說他討厭周家人。
他說：“他們都勸我放下……連奶奶也讓我接受那個壞女人，我討厭他們，討厭奶奶……”
“小姨，他們現在其樂融融的樣子，彷彿曾經對媽媽的好都是假的……彷彿媽媽從來沒出現在這個家裏……小姨，我好害怕，我怕在這裏呆久了，我也會像他們一樣忘了媽媽。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你快來帶我走吧。”
林沁雯沒想到孩子反應會這麼大，但慢慢地，她也能理解了。白慕婷的孩子出生，熱鬧終究是他們的，周漾哪怕喫穿不愁，可心理遲早會扭曲的。
現在還小，打架鬥毆可以說是鬧着玩，可以後呢？
況且周漾他不是想打架，這只是他唯一表達抗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