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我會過來？我現在可是一柯唯一的家人，怎麼可能不過來？”郭韻慧笑得慈祥且真誠，可沈一柯感受不到一絲慈愛。
這不怪郭韻慧，是沈一柯自身的問題。
“我去上個廁所。”沈一柯說着，輕輕掙脫了郭韻慧的手，走出了教室。
去廁所的幾分鐘裏，他碰上了同樣過來上廁所的邵文軒。
他洗手時，旁邊的邵文軒忽然說道：“沈一柯，你說我媽要是知道我喜歡男的，還會爲我驕傲嗎？”
沈一柯默然。
邵文軒見狀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
因爲他們都明白，這個社會對同性戀的接受度一直很低，尤其是80年代往前的人。
沈一柯朝教室走去，站在教室外的陳巍把他叫住。
“你奶奶過來，你好像不太高興。”
沈一柯勉強擠出一抹笑：“只是覺得她那麼大老遠過來，很辛苦。”
“我也是隨手給她發了一條消息，沒想到她真的會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沈一柯搖了搖頭：“怎麼會。”
“那就好，”陳巍舒了口氣，“總感覺你這孩子心裏藏了很多事。不過你的家庭情況特殊，倒也能理解，但老師還是希望你能多和家人、朋友或者是和我溝通。當然這只是出於一個惜才之人的建議，你要是不喜歡就當我沒說過。”
“謝謝陳老師的關心。”沈一柯禮貌微笑。
沈一柯不動聲色卻又面面俱到的模樣總是讓陳巍心底隱隱發寒，彷彿他纔是那個被老師談話的學生似的。
不知道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歷練出如此心境。
“進去吧。”他擺了擺手讓沈一柯進去了。
沈一柯再進去時，正好看到郭韻慧和黎興川以及他的父親有說有笑的，他也佯裝自然地融入了對話。
“老人家你可真厲害，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孩子。”黎爸恭維道。
郭韻慧笑着：“哪裏哪裏，都是孩子自己努力。”
……
家長會終於結束，下午是休息時間。
郭韻慧想去沈一柯的住處看看，但沈一柯溫柔腔婉拒了，只帶她去用過午餐就讓她回去了。
送走郭韻慧後，沈一柯纔回了租房，躺在牀上，收斂了笑和溫柔，面無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就這麼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地躺了一下午。然後又像平常一樣，渾身縈繞着溫柔氣息，走進學校上晚修。
昨日的家長會過後，大多數高三狗都像是打了雞血般認真刷題啃書，雖然是三分鐘熱度，但好歹熱了三分鐘。
11班的學生就不一樣了，別說三分鐘了，一分鐘都熱不了。畢竟是被學校放棄的班級，大家也都該玩玩，該喫喫，該喝喝……除了周漾。
“臥槽，我沒看花眼吧，漾哥你在看化學方程式？”
周漾沒有同桌，一個人坐最後一排靠窗位置，忽然從身後躥出來一個人，嚇他一跳。
周漾下意識地遮遮掩掩，生怕讓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正經事。
“沒有，看……看小說。”周漾心虛地說着，同時小心翼翼地交換着小說和化學書的位置，“拿本化學書擋着而已。”
“哈哈哈哈哈!”李凱看到小說後開懷大笑，“還以爲你轉性了。”
“滾開，別煩我。”周漾羞惱地低吼了一句。
“下課了，不去抽根菸？”李凱說明來意。
周漾遲疑了一下，煙癮這會兒並沒有上來，但還是站起跟着去了。
他還是得維持一下自己壞學生的形象……不然說出去會被人笑死的。
去廁所的路上，他看到了從五樓下來的沈一柯。
五樓是理綜三科老師的辦公室，他估計就是上去和老師交流心得的，畢竟開學前面兩天，每個班幾乎都是在講解期末考試試卷。
沈一柯是衆位老師口中的神人，解法多種多樣，辦公室裏的工程師們都很樂意聽他的見解。
沈一柯也看到他了，朝他揮了一下手，淺笑嫣然。
周漾只看了他一眼，總覺得沈一柯對他笑一下都像是在鼓勵他好好學習，這種寄予厚望的感覺讓他本就不舒服的心情更加煩躁了，悶不吭聲繼續往前走。
“學霸還挺熱情的。”李凱倒是揮了個手回去。
“沒和你打招呼。”周漾冷不丁道。
李凱努了努嘴：“你又不迴應，我這不是怕學霸尷尬嘛。”
周漾不語，掏出了煙。
晚修結束，周漾走下樓。
這兩晚下樓，他都能卡上沈一柯走出教室的點。
他好像已經摸索到沈一柯出教室的時間了。後面幾天也都卡上後，周漾終於知道沈一柯有多準時了。
兩人並肩下樓，周漾問道。
“沒有啊，”沈一柯有些詫異，“卡時間的不應該是你嗎？”
“我，”周漾急於解釋什麼，“我只是爲了驗證我的猜想。”
沈一柯笑：“驗證得怎麼樣了？”
“事實證明，我猜的沒錯。”
“猜這個幹嘛？”沈一柯滿是不解地看向他，柔聲細語道，“我可以在教室外等你，你只要說一聲就好了。”
周漾不由得心下一顫，嘴硬道：“誰要你等了？只是順路而已。”
不要擅自爲我做什麼，我會忍不住……的，煞筆。
“確實，”沈一柯若有所思地點了一下頭，“那早上也挺順路的，要一起嗎？”
周漾遲疑後皺眉，故作勉爲其難模樣：“也不是不可以。”
後來兩人便一起上下學了。
一起喫早餐，一起喫夜宵。
周漾覺得這樣的生活挺愜意的，只要沈一柯不偶爾發問：“我的筆記你看得怎麼樣了？”
“我就隨便看看，你要急着用，我就還你。”
“不急，送你了，慢慢看吧。”沈一柯面上依舊笑得溫柔，但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總讓周漾難受……這種情緒被他人操縱的感覺，讓他煩躁得不行。
一想到他那個眼神，周漾總是忍不住多翻兩頁書，可一旦李凱、傅涵……任何一個人出現在他身後，他的手腳都會不受控制地替自己打掩護。
學習，對於他來說好像是件很丟人的事。
直到三月的一個晚上，周漾從四樓下來卻沒看到沈一柯，走廊上教室裏都沒人。
周漾以爲他被叫去辦公室了，便一直等在1班教室外，直到邵文軒過來。
“你找沈一柯？”邵文軒問。
周漾一想到邵文軒是個gay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隨即又遲疑地應了聲“嗯。”
“他剛下晚修就被幾個男生叫走了。”邵文軒如實說道。
“叫去哪兒了？”周漾皺眉，有些失態地逼問道。
“你很緊張他？”邵文軒面色淡然。
周漾心裏不安得緊，不禁暴躁道：“這不關你的事吧？”
邵文軒笑了笑：“的確，不過你是在問我問題，態度是不是該好一點？”
周漾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扯出一抹痞笑：“不好意思，天性暴躁。”
這態度就是，你愛說不說。
說罷，他立馬攔住從一班教室出來的一個女生，態度180度轉變：“嗨同學，請問有看到沈一柯嗎？”
女生看到這張笑得燦爛的帥臉，心臟一咯噔，結巴道：“好好……好像和幾個男生……一起朝那邊去了……”
女生指了指廁所的方向，話還沒說完，周漾就快步朝那邊跑去了。
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沈一柯被一羣人圍毆的畫面，以前他雖沒做過圍毆他人的事，但經常被羣毆，那樣的畫面他腦海裏不要太多。
他急衝衝跑進廁所，查看了每個坑位，並沒有看到人，又趕緊換了樓層。
從四樓一直往上查看到六樓，終於看到了沈一柯。
他氣喘吁吁地扶着門框，越過人羣看到了沈一柯嘴角的淤青，氣不喘了，血液瞬間沸騰起來。
他扭動脖子，摩拳擦掌，一步一步朝圍住沈一柯的五人走來。
“誰動的手？”他的眼神陰鷙可怕，語氣冷冽至極。
周漾的名聲在一中還是響噹噹的，五個人沒一個敢說話的。
“我再問最後一次誰打的？”
“沒人站出來的話，就只有挨個兒問了。”
五人終於推出了一人，那人最後毋庸置疑遭了一頓毒打，然後被同伴拖着離開了戰場。
廁所微弱的燈光下，周漾看着沈一柯青紫的嘴角皺緊了眉，很想斥責他幾句，但看他安靜得像頭受傷的小鹿似的，又壓抑下去了：“你果然還是太弱了，打電話會嗎？我要是沒找過來該怎麼辦？”
說罷，又自我否定了。
“算了……這種時候應該電話也打不了，以後再有人找你麻煩直接報我的名字吧。”
一直沉默的沈一柯，眼角噙起淡淡溫柔笑意：“可我不想看你打架。”
周漾沉默兩秒後，似乎是想解釋：“那都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
“以後沒人找上門，你是不是就不打了？”沈一柯試探着問。
周漾頓了片刻後，輕輕點了一下頭，若有若無地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