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雯許久沒見過他這般孩子氣了，後面這兩年，他成熟、理智得讓林沁雯差點兒忘了他以前也曾調皮也很歡脫也會跟她鬥嘴。她覺得自己還是太自以爲是了，自以爲周漾和沈一柯在一起生活會變得艱難變得痛苦，她從沒問過周漾是否願意忍受那些苦。
現在看來，那些坎坷在他對沈一柯的愛面前都不值一提。
後來沈一柯主動進廚房幫陳巍打下手，周漾和林沁雯坐客廳裏聊天。
也不知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兩人都沒說起沈一柯，更多的是聊起了周家，聊起白慕婷出事故變成植物人以及周沅的死。
林沁雯問周漾：“周沅到底爲什麼想不開，你知道內情嗎？”
周漾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說得輕描淡寫，掩飾着內心的沉重。他消失的這幾天裏，周沅的死訊並沒有傳出來，她的遺書也沒被公開，這對於周老爺子和周家來說都是最好的處理方式，這種非自然死亡太容易引起議論了。
白慕婷纔出事沒多久，周沅又出事了，輿論會把周家推上浪尖的。然後不少和周家勢均力敵的家族就會趁機搞事，周家的股市肯定會動盪不安……但周漾覺得這不是主要原因。估計周老爺子還是更擔心有心人士，從周沅下手，發現更深更大的祕密吧。
雖然老爺子說，都是白慕婷乾的，他只是默許了，但周漾知道，他會默許這些事肯定背地裏也幹了至少幹過更噁心更殘暴的事。
周漾不太想去探究那些事，他只想守住眼前的人和物就好了。
林沁雯不該知道那麼多，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我看當時周沅死了，你還挺傷心的。你後來是有經常和她來往嗎？”林沁雯又問。
周漾笑了笑：“就說過幾次話吧。她發現自己挺對不起我的，我發現她挺無辜的。後來她叫我哥，還給我跳了一支舞……”
說着說着，周漾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自動撇開話題：“你呢，陳老師對你還好嗎？”
林沁雯隔着玻璃看向廚房裏的身影，“開玩笑，他敢對我不好？我賺的錢是他n倍好嗎，對我不好，我跑了，他上哪兒去傍富婆？”
周漾笑而不語。陳巍是個老師，不好好教書就回家繼承家產的那種老師。他對生意沒興趣，比起那些，他更想教書育人，他喜歡這份職業，人類靈魂工程師這個稱呼也是他告訴林沁雯的。
所幸家裏人是支持他的，林沁雯也是支持他的，雖然總是嘲笑他工資微薄。
最後林沁雯看向陳巍身旁的沈一柯，想問什麼卻又沒問出口。
而周漾起身進廚房了，林沁雯見他和陳巍說了什麼，陳巍便出來了。
“廚師長都出來了，今晚的晚餐還能行嗎？”林沁雯隨口調侃了一句。
“放心吧，沈一柯會的。”陳巍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一家人有一個人會就行了。”
“什麼一家人，話別說那麼早。”林沁雯心思有些沉重。
不是確定的事，她一般不會寄寓太多希望，她害怕這事成不了，希望破碎跟着難過。
“周漾28了吧，他這個年紀，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幾乎已經定了。”陳巍以爲林沁雯還想扭轉周漾的性向。
“而且，你沒看他和沈一柯在一起有多開心嗎？”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廚房裏兩人臉上的笑容從未斷過。
林沁雯知道，如果沒有意外，這事的確就定了。可週漾現在是周家的人，儘管他曾說他體內還流着一半林家的血，可林家就她一個扛不住事的，她能爲他做什麼？什麼也做不了。
周老爺子不同意，她完全沒辦法。
可週老爺子在兩年前就說要把家主之位傳給周漾了，如此重視他，又尤其注重顏面的老頭子，又怎麼可能由他胡來？
廚房裏。
周漾看着滿是蟲眼的菜葉說：“其實我覺得打點藥也沒關係，不是有什麼安全劑量嗎？”
沈一柯不輕不重地回道：“放心，以後有的是機會喫那種菜。”
“生氣啦？”周漾笑着挑了一下眉梢。
沈一柯眉眼帶笑：“沒有，雖然我希望你健康，但你的快樂也很重要，不喜歡以後就不吃了。”
這句話又撩得周漾心癢癢，十年了，他和他都還記得這句話。時間好像一直沒走，只是越發硬朗、成熟的面龐提醒着他們，的確過去很久了。
“yk，我也希望你健康快樂。”周漾忽然放柔了語氣。
周漾卻微微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水池旁滿是蟲孔的菜葉上，低語喃喃：“你知道黎興川走了嗎？還有阮怡和安葉姝……”
“我知道，”沈一柯溫聲打斷了他的話，“我都知道。”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他們。”
沈一柯眸子裏滿是心疼，柔聲安撫道：“周漾別和我說對不起，你不需要和任何人說對不起。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我也是受害者？
這句話讓周漾想哭，我怎麼好意思被稱爲受害者，我是那個罪魁禍首啊。
沒忍住的淚意從心底涌上來，淚花直在眼裏打轉。
“不哭，你姨還看着呢。”沈一柯輕拍了一下他的背。
周漾那兩滴眼淚還是掉了下來，背對着客廳。
“咩咩，不哭，會好起來的。”沈一柯終究還是不顧客廳裏的兩人，輕輕揉了揉他的後腦勺。
客廳裏的兩人看見後都別開了眼，陳巍也躍躍欲試地將手放在林沁雯的腦袋上，不過剛放上去就被撥開了，“別碰！剛做的頭髮！一萬塊，你兩個月的工資！”
陳巍收回手，看着她那一頭爆炸式的羊毛卷欲言又止，就這？一萬？
又等了快半個小時，飯菜燒好了。
周漾主動報了一下菜名：“土豆燉牛肉、糖醋排骨、蒜香蟲眼小白菜、手撕蟲眼包菜、蟲眼小白菜肉丸湯。首推後面三道菜，這都是你們在城裏喫不到的。”
“……”沈一柯有些無奈，一時間分辨不出這是好話還是壞話。
不過陳巍和林沁雯都很給面子地嚐了一遍。
怕蟲大概是遺傳的，林沁雯嘗過以後就再沒喫過那三道菜了，和周漾一樣。不自覺的，陳巍和沈一柯喫完了那三道蟲眼菜，而周漾和林沁雯分別喫光了土豆燉牛肉和糖醋排骨。
兩人要走的時候，林沁雯對周漾說道：“我那邊的公寓，我的東西搬得差不多了，以後就留給你了。我這把鑰匙也給你。”
周漾木訥地接過鑰匙：“我也用不上啊，我有住的地方。”
“總會用的上的。”林沁雯道。
“行吧，可我有鑰匙，這把還是你自己留着吧。萬一，我是說萬一啊，陳老師對你不好，你還能有個去處……”
身後套垃圾袋的陳巍忽然望過來，“我覺得我比較需要這個去處。”
“閉嘴吧你。”
林沁雯說完，周漾和沈一柯都忍不住笑了。
之後還是拿着鑰匙走了。
或許，大概，如林沁雯所說，會用的上吧。
回去的路上是沈一柯開車。
周漾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隨口問了一句：“你後來是不是還來過這兒？”
沈一柯頓了一下，“怎麼忽然這麼問？”
“你不覺得你很熟嗎？我們昨天才回來，在那之前你也就四年前跟我一起去過那座別墅吧……你現在都不用導航，你是覺得我有多蠢才猜不到？”
沈一柯笑了笑，“沒想瞞你。”
因爲沒想瞞他，所以也沒細想，也沒去設計。不過就只去過一次的地方，他也真的能記住路，腦子好使的人就是這樣，很多東西想忘都忘不掉。
“所以，我吞安眠藥那次，是你把我從地庫里拉出來的？”周漾雖然是問句，但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沈一柯沒吭聲，周漾知道他是默認了。
周漾眸色暗了暗，委屈地嘟囔道：“你真tm狠。我都要死了，你也不回來……”明明以前還會爲我空手接白刃，還會在可能發生車禍時擋在我前面，還會因爲我拿着塊破瓷片就嚇得不敢走……
沈一柯眸色跟着有些黯淡，有愧色有遺憾還有絲絲委屈。他什麼也沒解釋，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還有我出車禍那一次，也是你拖上來的吧？”周漾又道。
沈一柯再次默認。
可這次周漾卻笑了，“我發現你其實也是個挺記仇的人，你救了我，卻連一個電話都不願意幫銀涼打……我還以爲你和他真的冰釋前嫌了。不過那傢伙就該那種下場，看看他都對安延年、對你、對安葉姝和阮怡做了些什麼事！死不足惜。”
沈一柯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泛起幾分虛弱：“周漾，你不覺得我很殘忍嗎？”
“殘忍？”周漾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你這樣的人要是算殘忍，那這個世界上就沒好人了。”
沈一柯笑了笑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