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柯溫聲道:“你又忘了,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們會一起活下去,一起,活下去。睡一覺吧,等你醒了,我就來接你。”

    說着,他便要抱着周漾下樓,但周漾不讓他抱,甚至不讓他扶,“爲什麼不能帶我一起?我真的是你的累贅嗎?!”

    他痛苦而無奈,以前他怕沈一柯不在自己身邊,自己保護不了他,可現在他怕自己在沈一柯身邊,會成爲他的累贅。可他真的不想被他丟下,一天、一刻、一秒都不想。

    “你不是。”沈一柯雙手溫柔地捧着他那張臉,堅定地說,“你從來不是累贅。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贅。咩咩記住,所有人遭遇的亦或者即將遭遇的不幸,都與你無關,包括我。所以別往自己身上攬,你已經很苦了,我會心疼的。”

    他說完,周漾已經淚眼婆娑,身體乏力,沈一柯將他攬過來,靠着自己。

    周漾知道自己多半是留不下他,也沒法勸他帶自己一起走。他說:“給我個期限吧,我不想漫無邊際的盼着。”

    “最短三天,最長一週。”

    聽起來好像不久,可對於周漾來說太久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沈一柯。

    “下次見面把它完好無損地交給我。我喫給你看。”

    沈一柯接過那顆糖,淺笑着應了聲“好。”

    “我做了記號的,只要這一顆。不要別的。”

    “好。”沈一柯輕點頭,握住了那顆糖。

    這晚,沈一柯沒帶走任何一人,乘上直升機,離開了這座小島。

    把周漾藏在這裏很安全,把他和邵文軒、黎興川放在一起,他不會那麼無聊。

    下了直升機後,他直接駕車去了tatu總部。

    這次沒有假面,他不再扮演一個四五十的中年人,但他的掌紋讓所有成員信服於這張俊美迷人的臉,這個掌紋是沈荼也就是他的養父12年前親自帶他來錄的,從那一刻開始他便擁有了使用tatu勢力的權利,可他後來的十年從未用過,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用上了,卻沒想到在兩年前還是用了。

    爲了救黎興川,救周漾在乎的黎興川,他動用了tatu的勢力,救走了火海中的人,並聯合鑑定所製造了他死亡的假象。

    他知道一旦開始動用tatu的勢力,那大概就再也沒法和這個他厭惡的恐/怖組織撇清關係了。可沒辦法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能力有限,不借助其他勢力,他已經護不住周漾和他在意的人了。

    沈一柯隻身一人,坐在密閉敞亮的空曠房間裏。房間裏就一張桌子一根椅子,極其簡潔,像監獄裏的談話室。

    他面前放着一臺筆記本,筆記本屏幕上,是與他通着視頻的周談嶽。

    這時,雙方都已經對敵瞭解得七七八八了,線下約談風險係數太高了,更多的是線上交流。實際上,現在雙方背地裏搞的小動作也夠對方應付的了。

    不過現在,沈一柯也不想在背地裏和他打消耗戰了,這段時間還是他手軟了,他再手軟下去,周漾可能就不只是車被撞壞了。

    “這次的確是我算漏了。沒想到,周老先生會對自己的親兒子下手。”沈一柯氣質淡然。

    他算了所有可能被周談嶽傷害的人,唯獨沒有把周朗生算進去,他特意算了人類的情感進去,本以爲萬無一失,可現在看來,他算錯了周談嶽的情感值。

    那天去周家的談話,一一在腦海裏覆盤。

    “我管教自己的孫子,沈先生也要插手?”周談嶽說。

    他以爲周談嶽的管教方式,就是折磨周漾在乎的人,將周漾變成一個看似內心強大,但實際上冷漠冷血的人,他怎麼可能容忍周漾變成這樣。

    可後來他意識到,周談嶽壓根就不是想促使周漾強大,他就是想一點一點地擊潰周漾的心智。將所有和周漾相關的人的不幸全部歸罪於周漾,讓他愧疚讓他痛苦。他是想折磨死他,像折磨周沅的心智一樣,不用兵戈相見,將他逼死。

    回顧以往周談嶽的行事風格,他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爺子,至少對外表現出來的是這樣的,他不可能去破壞周家的形象。

    就算四年前逼他走,也是爲了周漾,爲了周家。他曾經也會因爲周漾將碎片比劃在脖子上而心軟,絕不是現在這個想碾碎周漾心智甚至想撞死周漾的惡魔。

    掌握的心理學知識,告訴沈一柯這個人大概是有雙重人格,而後來佔據這個身體的是那個壞人格。

    不過他查過周談嶽的診療記錄,倒沒發現有心理諮詢這一塊,轉念一想,周家有自己的私人醫生,那裏的記錄他查不到。

    但現在,不管是什麼理由,這個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該死了。

    “沈先生在說什麼?什麼對自己的親兒子下手,我怎麼忍心對自己的親兒子下手呢。”周談嶽話語老沉而古怪。

    沈一柯的思緒被他的話拉了回來,“周老先生沒必要和我迂迴。你現在已經失去和我協商的資格了。今天的對話只是通知你一聲,可以提前準備葬禮了。”

    周談嶽笑道:“沈先生好大的口氣。”

    沈一柯雙手交叉,託着下巴,美眸微眯,“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你對我還不夠了解。周老先生,感謝周漾吧,感謝周漾讓你多活了一個月。”

    周談嶽依舊不急不緩,“我對沈先生可不是一般的瞭解。我一直對tatu保持敬畏之心,更是對tatu背後的掌舵人尤爲欣賞。如果沈先生不攔着我處理家事,我想我們在未來還會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沈一柯眼皮微擡,輕笑,“不好意思。這次我不僅攔了,且還有一筆舊賬要跟你算算。”

    “白慕婷是你的人吧,二十年前,你借她的手殺死了林露婉,又嫁禍給我父母。我說的沒錯吧?”

    周談嶽頓了一下,坦然道:“看來沈先生知道得確實挺多的,不過我可沒讓人分屍。”

    的確,分屍這事是秦家兩夫妻自己的主意。當時兩人處於事業上升期,家庭和睦美滿,又找不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甚至所有證據都指認他們是殺人兇手。而且這個人是周家的少夫人,他們倆還是認得出的,誰會聽他們空口無憑的解釋?

    所以再三思量後,他們決定私自處理這具突然出現在家裏的屍體。正巧沈一柯偷看到了那樣的畫面,因爲親眼看見父母分屍,所以他一度覺得他們就是殺人兇手,心中的世界頃刻間崩塌。

    要不是後來遇見周沅,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懷疑這件事。

    “哦對了,周漾現在應該還不知道,是你提供方案給周沅殺害她母親的吧?你說他要是知道,周沅的死你也推了一把,會怎麼想?”

    沈一柯淡漠道,“你不會有機會告訴他的。”

    查到白慕婷幕後的人是他後,沈一柯就想對他動手的,但怕周漾難過,所以暫且留了他一命,看他一把年紀了,甚至有想過讓他自然老死。

    畢竟周漾說,他希望身邊的人都能自然死亡。

    所以哪怕知道他暗中對付林沁雯、邵文軒等人,他也只是阻斷了他的計劃,粉飾太平。

    可惜,他對周漾動手了。

    那就沒必要留了。

    “看來沈先生對我這個老人家的殺意很重啊。其實有一點我和沈先生還是挺像的,我們都因爲周漾而想置對方於死地,不是嗎?”

    周談嶽說完,笑了起來,隨即屏幕上的畫面跟着消失了。

    沈一柯面無表情地合上筆記本,走出了房間。

    和門口遮住半張臉的人吩咐道:“後天上午10點,湖堤水利發電站,準備一下。”

    “明白。”

    吩咐好事後,沈一柯又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去了隔壁省城,珠城,去看了眼大着肚子的阮怡。

    儘管一直讓人盯着阮怡了,可他還是決定親自過來看一眼,就當是替周漾看一眼。阮怡人在精神病院,被護士陪着散步,他沒過去打招呼,只是遠遠地看着。

    這個曾經他以爲該是書中說的救贖者的女孩,曾經綁着高馬尾、渾身洋溢着正能量的姑娘,現在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難怪周漾會那麼自責,那麼痛苦。可這的確不是他造成的,要不是那天周漾情緒崩潰說起這件事,沈一柯都不知道周談嶽把這件事也賴在了周漾頭上。

    周漾太傻了,別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不,有的實話他偏偏還打死不信。

    阮怡和安葉姝的事,說起來該是因爲沈一柯,因爲藍染髮現銀涼從一開始就是因爲喜歡沈一柯才故意挑逗他刺激他,藍染心裏噁心、氣不過,他覺得自己崇拜的大哥不該是這樣一個沉迷於兒女情長的人,他覺得銀涼毀了他在他心中的形象。

    所以他帶着報復心,把當年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安葉姝,他要安葉姝乃至安葉姝背後的阮怡、周漾和銀涼兩敗俱傷。

    銀涼勉強有點契約精神,答應了沈一柯不再招惹他身邊的人,他也的確沒再招惹。可是安葉姝主動招惹那就不一樣了,再加上他這麼久找不到沈一柯,便想利用安葉姝把沈一柯逼出來。

    這件事的因果關係是這樣的。周漾那個小傻子卻還因爲周談嶽一句話,就硬把這件事怪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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