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說,回到你給我遞水那天吧,我會接過你的水,抱住你說,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但想想那樣你可能還會繼續忍受折磨,就算了。”

    “然後我又想,回到8歲那年你跪在周家那天吧,我可能不會救你了,就讓你死在那個夏天,這樣你就不會再遭受折磨了,可我又不忍心親眼看着你一點一點沒有氣息。所以我想,還是回到我媽離家出走那天吧,我攔住她,她不會出事,你父母不會成爲殺人犯,你一直被幸福包圍,一生順遂。”

    沈一柯根根分明的睫毛輕顫,眼眶不由得溼潤,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沒再看着周漾,他看向前方,淺笑低語:“的確,那樣我們兩個都會很幸福,只是我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相遇了。”

    相愛了。

    周漾聞言輕笑,長吁短嘆後道:“我幸福不了,我就算攔得住我媽,也攔不住我爸出軌,也無法阻止我媽精神失常,也無法阻止周家那一堆破事爆發……我生活的環境早就爛透了,只是當時沒被揭開而已。不和我相遇挺好的。”

    周漾說完,擡手過去,動作輕而溫柔地爲他拭去眼角的淚,“寶貝,別爲我哭。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們能相遇,我始終是賺了的那個。”

    沈一柯抿脣淺笑,眼角還是再次滾落兩滴熱淚。

    但在看到黎興川和邵文軒從電梯裏走出來時,又瞬間收斂了淚意和那縷脆弱。

    兩人在後排落了座後,黎興川動作自然地抓住邵文軒的手,邵文軒也並沒有推攘,由他握着,兩人膚色差明顯,手也是一大一小。

    “周總,賊有味,發車!”駕駛座後的黎興川興致高漲地報了店名。

    滿臉癡漢笑,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腦幹缺失的帥。

    車子裏的氛圍彷彿跟着變得傻缺起來,方纔縈繞在兩人周遭的傷感逐一散去。

    十幾分鍾後,四人抵達了賊有味餐廳,這是一家家常菜館,黎興川不喜歡喫公司食堂,以前經常帶周漾和邵文軒來這兒打牙祭。

    一坐下,黎興川就眉飛色舞地說:“柯柯,你沒來過吧?這家店,我們仨公認的不錯。”

    沈一柯輕笑着搖了搖頭,剛想說點什麼,就聽到周漾道:“忍你很久了啊。別柯柯、柯柯的叫。”

    黎興川頓時興致更濃了,扭頭看向邵文軒,“你看他醋了,哈哈哈哈,他醋……”

    他的笑在看到邵文軒和善的微笑時,戛然而止,又去抓邵文軒不知何時收回去的手,但這次邵文軒把手揣兜裏,不讓他抓了。

    間歇性開竅又間歇性傻缺?

    邵文軒面上依舊帶着笑,淡淡道:“黎興川你腦子沒好利索,就不要停藥。”

    三人很少看到這個看起來乖乖的男人懟人,今天見識到了。罵人不帶髒字,甚至還讓人覺得是關心,無法反駁。

    顧及到對面兩人的目光,黎興川后知後覺地尷尬起來,收回手撓了撓後腦勺,傻缺地笑了笑。

    “對了,早上說到你二舅了。”沈一柯主動扯開了話題,“他應該有跟你談過唐家的事吧?”

    黎興川聞言也從剛纔的尷尬中脫離出來,“說過,在我消失那段時間,唐家好像也被某股力量針對了。他還不知道是誰,但這半年消弭了不少,這不會也和周家那老頭有關係吧?”

    黎興川說完又試探性地看向周漾。

    周漾睨了他一眼,“看我沒用,在這之前,我除了姓周,沒比你更瞭解周家。”

    沈一柯道:“是和他有關,但他只是起推波助瀾的作用,更多的是藍家背後在搞小動作。”

    “藍家?”黎興川蹙眉,“他們的主場都搬去湘城了,還針對我舅幹嘛?!”

    沈一柯抿了一口溫白開,又道:“藍家當時和唐家勢均力敵,但和周家、顏家、張家並稱爲忻城四大家的一直是唐家,所以藍家家主才轉戰場地去湘城的。卻又一直對唐家懷恨在心,你二舅當時那個未婚妻,其實算是爲你二舅擋了災纔去世的。”

    黎興川眉心越發緊蹙。

    “那之後他眼裏一直容不下其他人,一直未婚未育,你應該也察覺到,他是在把你當繼承人培養吧?”

    黎興川微垂眸,沒吭聲。

    “唐明校長沒興趣參與商戰,也不想讓他的兩個孩子參與進來,所以這件事算是整個唐家默認的。所以,你回唐家是遲早的事。而現在,你二舅應該挺需要你協助的。”

    “我只是把事實說給你聽,不給你任何建議,選擇權還是在你那兒。”

    “不過就算他再試圖從邵文軒那裏下手,我也不會再替你攔着他了,你好好想想吧。”

    此話一出,在座三位都不淡定了。

    “他還找過小邵同學?”黎興川問。

    沈一柯輕點頭,“找過,但因爲被我攔下了,所以邵文軒一直不知道。他後來懷疑過你的死,因爲邵文軒忽然振作起來……”

    “咳咳……”邵文軒咳了咳,解釋了一句,“嗓子有點幹,你繼續。”

    說完,他便端起一杯水來,往嘴邊送。

    他並不想讓黎興川知道,自己曾經爲他頹廢、墮落過很長一段時間,應該說是在不知道他還活着時,一直很墮落很頹廢。

    黎興川看向邵文軒的眼神忽然與他整個人粗糙的形象大相徑庭,柔和又心疼,看得邵文軒心裏毛毛的,他不太自然地起身,“我去上個廁所。”

    待黎興川收回目光後,沈一柯又道:“看樣子,他還有很多事沒告訴你。信不過你啊?”

    周漾輕笑一聲,開始打擊報復:“就他整天擱誰都能親熱幾句,誰信得過他?”

    黎興川耷拉着腦袋,難得沒有反駁。

    “你是因爲和唐總那個賭,纔不回唐家的吧?”沈一柯又問,“其實現在發生這麼多事,你帶他回去也無妨,唐總應該不會太過干涉了。畢竟死者爲大。”

    他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經歷過喪子之痛的唐家人不會再過多的勉強他。

    黎興川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不回去並不是怕他爸媽和二舅爲難他,只是單純地覺得兩人的感情還不到位,他需要再培養培養感情,畢竟他不想強迫邵文軒,更不想成爲邵文軒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但現在,好像已經到位了。

    他看向周漾道:“周總,你捨得哥走嗎?”

    周漾睨了他一眼,“想走就滾。換個地方工作而已,別tm說得像是生離死別似的。”

    黎興川看他這模樣,又忍不住逗他一下,“聽說知道哥死後,你吞安眠藥了?”

    周漾翻了個白眼,“麻溜地滾,好嗎?”

    黎興川故作老沉地嘆了口氣,“行吧,你現在有柯、沈一柯在,不管是技術還是心理安慰都不需要我了,不過我可以帶走小邵同學嗎?”

    他說這話時,邵文軒正好走到他身後。

    邵文軒坐下,淡然道:“待遇比這邊好,也不是不能跳槽。”

    周漾嘴角抽抽,又狐疑地看向沈一柯,“你就這麼幾句話把我公司兩名大將都勸走了,不會真想等我公司倒閉,宣告破產吧?”

    沈一柯輕笑道:“碰巧。”

    黎興川又道:“你別說,今早下大雪,我們倆都不想起牀,就想着搞垮公司不來上班了~”

    他說得還挺嘚瑟。

    “咳咳……”邵文軒又戰術性咳嗽,“我沒這麼說。”

    他只是說,裝病。

    “行了,你別老是戰術性咳嗽了。真把嗓子咳出問題了,哥會心疼的。”說着把自己的水遞了過去。

    邵文軒神色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戰術性咳嗽,示意他注意下對面兩人。這個人以前好像真是因爲沒感受到他的愛,所以才慫、才急於解釋,的確啊,不被愛卻又有期待確實做什麼都小心翼翼。

    而聽到他話的周漾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沈一柯見狀笑着低語道:“你說過更肉麻的吧?”

    周漾蹙眉,以更低的音量回道:“那能一樣嗎,我只說給你一個人聽!”

    與此同時,點好的菜也上來了。

    喫到一半,周漾走開接了個電話,再回來,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餐。

    用過餐後,四人回到公司。

    車停在地下車庫,後面兩人下車了,前面兩人卻沒動。

    黎興川敲了敲副駕駛座的玻璃,沈一柯搖下車窗來,看向他,“你們先上去吧。”

    “你們倆呢?”黎興川問。

    周漾扭頭道:“我送他回去。”

    黎興川看周漾的眼神哪哪不對勁兒。

    “是該送回去了,這臉色越來越差了。兄弟,回去好好休息。改天兒一起玩。”

    沈一柯輕點頭,“好。”

    黎興川這才又同邵文軒朝電梯門口走去。

    待沈一柯重新搖上車窗後,周漾忿忿道,“你剛有沒有看到他那眼神?活像是我們要在車上來一發似的。”

    沈一柯輕笑,“看到了。”

    “自己是黃的,看什麼都是黃的。”

    沈一柯輕觸鼻尖,眉眼含笑,“也不能說沒有這個想法吧。”

    周漾驀地想起以前車/震那次,不由得蹙眉,“那都多久的事了……”

    沈一柯忽然側過臉,又對他露出狐狸笑,“想重溫嗎?”

    周漾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你還想不想要你這條狗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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