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怡臉色變了變，周漾語氣也溫和了下來。
“我們六個人一起養吧。他會有四個爸爸，兩個媽媽，也只有四個爸爸，兩個媽媽……阮怡，他不應該是你的噩夢，我們教他愛，教他愛你。”
阮怡低垂眼眸，喃喃道：“其實我真的覺得自己走出來了，只是偶爾，偶爾會突然覺得很痛苦……”
周漾那張痞氣的臉此刻看起來罕見的有些溫柔，他坦然道：“我明白。就像我也覺得自己走出來了，可是我喫糖一直是苦味，所以我知道，我還沒走出來……不過沒關係，我們會越來越好的，我們都會慢慢走出來的。一起加油吧，前女友。”
說着，他遞過去一瓣橘子。
“你別噁心我！”阮怡流着淚笑出了聲，接過了那瓣橘子，“我可不承認你這個前男友。”
周漾笑道：“隨口一說，我也沒承認。不過，只要你一句話，我們都在。”
沈一柯忽然站起身來，面色溫和道：“我去上個廁所。”
說着，他就把剩下的橘子遞迴了周漾手上，周漾也沒多想，只輕點了一下頭。
沈一柯出去後，阮怡眼底閃着淚光，淺笑道：“他喫醋了。”
周漾卻搖了搖頭，努了努嘴，“不會。你還是太小瞧他了，心胸寬闊着呢。只有我喫他醋的份兒。”
沈一柯說的，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的愛，但其實又幫他守護這一切，那話大概也就是一時興起吧。況且他心裏坦蕩，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出格的事。
“周漾，要是以前，我還能陪你演一場戲，讓你看看他喫醋的樣子。但現在，我不會了。他太愛你了，那樣做太傷他了。趕緊去哄人吧。”她語重心長地說完，又把那瓣橘子遞給了他。
周漾蹙眉，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又道：“那我說的事，你考慮考慮，無期限，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
“嗯。謝謝。也替我對沈一柯說聲謝謝。”
周漾隨即起身，拿着橘子走出了病房，看到走廊上靠對面牆站着的男人。
沒去上廁所，還真喫醋了？
沈一柯一如既往笑得溫和，自然而然地問：“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周漾朝他走來，將那些橘子重新遞到他跟前，不答反問，“真喫醋了啊？”
沈一柯的手一直放在大衣口袋裏，此刻也並沒伸出手來接橘子，“我不能喫醋嗎？”
他語氣溫和得一點也不像在喫醋，可週漾意識到他真的醋了，醋勁兒還挺大，莫明有些想笑。
“她沒喫呢。還回來了。”周漾解釋道。
沈一柯臉上的溫和斂了斂，“可你給了。”
“我的錯。我不該給，我手賤。”
沈一柯又道：“你和她父母挺熟的吧，他們攔安葉姝攔那麼死，你說三兩句話，就放你進來了。”
“不是吧，從那時候你就開始了？”周漾一時間哭笑不得，“那只是因爲她們出事，我幫了不少忙而已。”
沈一柯垂下一半眸子，“我都知道。你什麼都不用解釋，我都知道。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他說罷，朝電梯門口走去。
“寶貝，別這樣，錯了嘛。”周漾又趕緊追上去。
電梯門口，沈一柯摁下向下鍵後，又看向周漾，他還是沒法對他生氣，哪怕喫醋。
他將下巴放在周漾的肩膀上，喃喃道：“你高朋滿座的烏托邦，真的好難啊。”
“那就不要了。”
沈一柯笑了笑，又搖了搖頭，站直身，看向他手上的橘子，“把遞給阮怡那瓣挑出來，其他的給我。”
周漾笑着挑出那一瓣扔進了垃圾桶，又將剩下的橘子遞給了他。
地下車庫，看沈一柯朝駕駛座走去，周漾問：“身體恢復了？”
“嗯。”沈一柯輕點頭，隨即又笑得意味不明地看向他，“現在想重溫了嗎？”
周漾皺了皺眉，笑罵道：“滾。能不能消停點？”
沈一柯沒再說話，輕笑着拉開了車門，坐上了駕駛座。
現在上午10點過，兩人又駕車去了安葉姝的醫院。
周漾把和阮怡那邊商討的內容告知她後，又道：“要一起回去嗎？”
安葉姝搖了搖頭，“她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行吧，我那邊也挺忙的。監視你的人，我撤了，你以後有事記得主動給我打電話。”
安葉姝擡眸看向他，又看了眼沈一柯，最後目光重新落在周漾那張臉上，“你對我這麼好，除了因爲沈一柯，以及朋友關係外，還有別的原因嗎？”
周漾抿脣後坦誠回道：“你有點像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安葉姝聞言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問出口，“死了的那個？”
安葉姝閉嘴沒再說話。
“好了，走了，好好養傷吧。”
周漾說完便又和沈一柯離開了，在這邊用過午餐後，才又回的忻城。
回去的路上，沈一柯主動提起：“你打算哪天帶我去見他們？”
“你準備好了的話，隨時都可以。”
“那就明天吧。”
有些事情，早該去面對了。
翌日上午，周漾臨時決定先帶沈一柯去墓園看看那幾位親人，再帶他回周家見周老爺子。
兩人去花店買了四束花，白玫瑰、白菊、小雛菊、洋桔梗。
依次是給胡老太、周朗生、周沅、林露婉準備的。
在前面兩位墓前的時間加起來不到10分鐘。
在朝周沅墓地走去的路上，周漾的神色逐漸凝重，沈一柯握住他那隻空出來的手，一言不發地與他並肩前行。
周漾單手捧着那束小雛菊，側過頭笑着說，“還沒跟你說過吧，周沅從一開始就說她支持我們，她是個真愛至上的戀愛腦。”
他說着眼眶便開始有些溼潤。
嚥下淚意，又道：“她應該挺想見你的，見見她哥的男朋友，她哥的愛人，你見到她應該也會喜歡的。可惜了，晚了一步，你們沒見上。”
他眼底還是泛起了淚光。
沈一柯手上的力度又緊了緊，溫聲道：“其實，我們見過了。”
周漾聞言一頓，“什麼時候？”
“有件事我還沒跟你坦白。白慕婷的車禍是我設計的。”
周漾眉心微蹙，“周沅明明說是她……”
看着沈一柯的眼神，周漾逐漸沒了聲。他當時其實也有懷疑過，周沅那麼單純一個小姑娘怎麼能設計出這麼天衣無縫的意外事故，只是周沅已經死了，他便不想追究太多了。
“我利用了周沅。在計劃實施之前，我和周沅在他們學校的超市門口偶遇，那是我意料之外的。她攔住了我，說她認識我，說她有話和我說。”
“然後她請我吃了一頓午餐，在那家餐廳，和我說了她母親當年讓人殺害你母親的事，她說她知道我可能會利用她，她自願被利用，就當是還債。”
周漾聞言再次愣住，停住腳步，“我媽不是你父母殺的？！”
那顆心忽然跳得尤爲猛烈。
“不是。但的確是我父母分屍的，你母親的屍體突然出現……”
周漾忽然抱住了他，“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不該受的苦，對不起。”
“寶貝，我說過了，我受的苦和你沒任何關係。”沈一柯無聲嘆息後揉了揉他的後腦勺，“先聽我說完周沅的事吧。”
周漾這才慢慢鬆開他，抹掉眼淚，“你說。”
兩人繼續往前走着。
沈一柯娓娓道來：“她說她也恨透了她母親，她也不想再看她母親傷害任何人，她那段時間一直處於噩夢中，夢見被母親傷害的人和她求救……她說她真的受不了了。她聲淚俱下，我以爲她真的那麼坦然，我信了她，我沒想到她會zi殺。”
“那不是她設計的，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我沒想到她會爲我背鍋……”
周漾心臟抽痛，略有些呼吸不過來，緩了好幾口氣才顫着嗓子，乾笑道：“這姑娘不行，臨走前，給你我都來了一刀。”
說着兩人已經到了周沅墓前，墓碑上那張笑面如花的臉即便是黑白色也依舊漂亮大方。
在周漾上前去放花的時候，沈一柯又道：“她也跟我說過，她是真愛至上主義，她讓我做完這件事就回來找你，說你真的很需要我。她說現在沒有仇大苦深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周漾深吸幾口氣，垂着頭，嗓音發顫地罵道：“周沅你大爺的，真tm能刀……”
刀刀致命。
他沒敢去看墓碑上那張照片，任由眼淚掉下來。
“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誤，我不該利用她。”
周漾沉沉地呼吸了好幾口氣後，勉強壓制住心臟猛烈的抽痛感，“別再說對不起了，也沒什麼可失誤的，你哪來那麼大本事操縱那麼多，我要是你，知道她嫁禍我父母，害死我父母，我直接拿把刀就衝上去了……”
“我不怪你，周沅也沒怪你，你也別怪自己。周沅說，祝福她解脫了，那就祝福她吧。”
沈一柯半蹲下來，看着墓碑上的少女，輕點了一下頭。
周漾也抹去眼淚擡眸望向那張笑臉，“願你下輩子不再聽覺敏銳，有一個普通但溫馨的家庭，喫喝不愁，能有人喜歡你爲你歡呼爲你喝彩，不用爲誰妥協，不用委曲求全，願你想要的都能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