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陸雲此刻,心中也是驚喜。
他本擔心自己所繪之物,會成爲呆板的傀儡,亦或如尋常家畜懵懂無知,若果真如此難免無趣。
未曾想,竟如此神異,與之相較,尋常家畜根本不值一提。
在茶攤涼棚時,這毛驢異常模樣,陸雲起初沒覺察什麼,直到見這本是乖巧的驢子,叫個不停,才覺有異。
具體發生何事,他也不通獸語,但顯然那看似樸實,渾身上下散發鄉土氣息的村漢,一定有什麼問題。
但其中藏有何種門道,陸雲也說不清,爲了不打草驚蛇,只能先任由那人離開。
此刻,陸雲騎驢來到僻靜處,此地爲山坳,少有人來。
見這地僻靜,不會引起旁人注意,陸雲仰頭看天,朝着空中大喊:“白鶴,速來!”
少頃,一隻白鶴從天而降,落於陸雲身旁。
這鶴剛一落地,見到陸雲坐下毛驢,似有不滿,衝着毛驢鳴叫展開雙翅。
毛驢亦是絲毫不弱,前蹄不住刨地,打着響鼻。
陸雲着實沒想到,自己所繪生靈,竟如此通靈,立馬打斷二者的針鋒相對。
隨即,朝白鶴說到:“你莫要胡鬧,剛剛我遇到一村漢牽有兩頭瘦牛,你速去空中看看那人走到哪了,記得快去快回!”
白鶴聞言,也不搭理毛驢,而是緩緩點頭,緊接着振翅高飛,掀起地上無數塵埃,未多時便沒入雲層不見蹤影。
而陸雲則是從毛驢身負籮筐中拿出畫紙,掏出袖中毛筆,思索一會便開始在紙上塗抹起來……
另一處,官道之上,村漢頭戴斗笠,手牽兩頭牛緩步走於道上。
這人看了看高懸於空的烈陽,暗罵一聲,忽覺手中牽繩一沉。
忙轉頭看向身後,就見身後跟隨的兩頭瘦牛,其中一頭臥倒在地。
看這牛神情,眼裏皆是悽苦,口中發出哞哞聲。
見此情形,這面相憨厚的村漢,眼神一凝,掏出腰間長鞭。
右手一擡,長鞭呼嘯,似一條毒蛇襲來!
啪!
皮鞭炸響,如鞭炮般響徹周遭。
一時引得周圍路人紛紛側目,見是有人教訓自家牲畜,便不再搭理。
唯有路過坐在牛車的爺孫倆,小孫子捂着雙眼,透過指縫看向被抽打的青牛,嘴裏不忍:“爺爺,那牛好可憐……”
一旁駕車的老人,輕撫鬍鬚,他也不喜那般對待青牛。
這老人是農人出身,知道一頭牛不到萬不得已,輕易打罵不得。
只因牛這輩子當真不易,終身勞瘁事農而不居功,性情溫馴,給予人者多,取與人者寡。
牛之一生辛勞,困苦,勞作,即使生病,垂垂老矣,照樣犁耕千畝病臥殘陽,爲的是給農家人喫得飽穿得暖。
所以農家知牛不易,不會輕易打罵宰殺!
等到牛垂垂老矣時日無多,扒皮取肉,在老人印象中做這遭報應之事的,也是村裏無兒無女的絕戶。
在途經打牛村漢身旁時,老人還是忍不住開口勸到:“我說後生,牛不聽話隨便打打就行,未必要下死手,你家裏人就沒告訴過你如何養牛嗎?”
老人聞言,鬍子顫了顫,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忍住沒有開口。
等牛車從村漢身旁離開時,嘀咕一句:“這般養牛,哪像農家子弟,罷了罷了,反正不是我家的牲口。”
見爺孫倆走遠,村漢暗罵一聲多管閒事,隨即看向臥倒在地的牛,收起鞭子。
掏出腰間柴刀,冷冷說了聲:“起不起來?”
見此情形,本是躺臥青牛,口中哞哞兩聲,前蹄用力,顫顫巍巍站起。
見面前兩頭瘦牛,垂頭喪氣的模樣,村漢嘴角一撇:“下賤玩意,快點的,天黑之前趕到城內貨棧,別在這給我耽誤功夫!”
話畢,再次轉身,朝着城鎮方向行去。
一炷香後,就在這村漢牽着兩頭牛,慢慢悠悠的走在官道時。
忽然,不知怎得背後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小孩的哭聲,還有婦人的驚叫!
只見!
過路行人個個抱頭鼠竄,腳下生風,捲起路上風塵遮人眼眸。
一道巨大身影,其速度迅猛異常,在道上狂奔!
仔細瞧去,竟是隻吊睛白虎!
這虎跑來方向,似朝村漢奔來!
突如其來的兇獸,既具雄健威武之形,又有野逸靈動之神!
動靜間,周身深沉、蒼涼、厚重,迎面而來的是洪荒激盪之勢!
村漢大驚,見這猛虎,頭腦一片空白,他是怎麼都沒想到,朗朗乾坤,官道上竟有猛虎出沒。
再看這虎,個頭要比尋常山君大上不止一圈。
那擇人而噬的兇威,速度和力量,無可匹敵!
只愣神的功夫,這吊睛白虎,蹦跳疾跑,一個呼吸間便來到村漢身旁。
村漢瞪圓雙眼,乾癟的嘴脣微張,他仰頭看向面前這猛虎。
下意識的身體顫抖,面前這兇獸,在他視線中,遮天蔽日。
村漢來不及反應,這虎出現的太突然,太快!
人在極度危險的遭遇下,且時間短促,大腦就會進入空白狀態。
俗稱,發懵!
此刻,村漢愣愣盯着眼前的龐然大物,除了迎面撲來的肅殺之氣,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心中升騰起戰慄的警覺,意識到這猛獸將如洪峯般要把他瞬間吞沒!
“吼——!!!”
一聲虎嘯震耳欲聾,伴隨着驚恐的哀嚎,只見這吊睛白虎口中叼着一物,匆匆離開。
直到這虎,竄入道旁密林不見其蹤時,原本雞飛狗跳的各色行人,變得安靜下來。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總覺得方纔一切,多是夢幻泡影,充滿虛妄。
且看,那村漢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之間褲子溼漉漉一片,全是腥臊。
他正大口大口呼吸,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身軀,發現完好如初,這才放下心來。
坐在地上緩了一陣,待他反應過來觀察周遭,發現牛少了一頭,旋即長舒一口氣:“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