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女子姓名後,陸雲知這女人姓周名大丫。
想來也是,本是漁家女,家中長輩取名,多是隨口爲之,或是秉持着賤名好養活的觀念,並不會取的太過文雅動聽。
再看此女已換上乾淨的素衣白裙,再無先前那般狼狽。
喫過陸雲以妙染畫道給其準備的美味,此女精神頭亦是好了不少。
但陸雲也不敢讓她多喫,不是小氣,只因這女子一路來必定是忍飢挨餓,長時間喫不飽,忽然暴飲暴食,容易斷腸而亡。
且看兩人一驢,無所事事,各自坐在石凳上安靜等待。
陸雲擡眼看了看天,眼看就要日落西山,自他這頭驢去而復返,已過了一個時辰。
雖不清楚期間發生何事,但看這頭驢回來時,歡快的神情,陸雲便知事情應該辦是辦成了。
於是開口朝身旁驢子問到:“眼看就要天黑了,怎麼還沒動靜?”
驢子只是搖晃腦袋,看其神情是叫陸雲放心。
但陸雲最好奇的,便是這貨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讓他所繪信使到了城隍處。
畢竟城隍所在之地,他也聽人講過,是在陰間幽冥處,生靈勿近之地。
加之陸雲這主人,都無什麼通幽、穿梭陰陽之能,他着實想不通自家這驢子會有什麼高招!
而一旁女子,眼看就要天黑,於是問道:“恩公,莫非今晚就在這山坳過夜嗎?”
“周姑娘,不用叫我恩公,你若想稱呼,叫陸先生便好,這恩公恩公我着實聽不習慣。
至於今晚是否在這過夜,你也不必太上心,自有住處給你。”
恰在此時,陰風陣陣,周遭迷霧漸起!
這突然的變故,讓周姑娘全身冰涼,脊背發寒。
城隍本屬鬼神,來去自帶陰氣,尤其是生人遇見,不自覺便會渾身發寒,雞皮疙瘩滿身。
見此情形,陸雲清楚,城隍到了!
就見,道道人影緩緩出現于山坳周遭,若即若離,若隱若現,陰森恐怖!
這詭異的一幕,嚇得周姑娘心臟直跳,若非陸雲在側,早就叫出聲來。
見這女子一臉的不安,陸雲安慰:“別怕,這是城隍來了,你且記得,待會城隍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
周姑娘聞言,小臉煞白,但還是輕抿嘴脣點了點頭。
話剛說完,身穿硃紅官袍,頭戴烏紗的老者,在一陣青煙後,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人剛一現身立刻朝陸雲拱手道:“陸仙長召喚,小神姍姍來遲,還望恕罪。”
陸雲則是起身回禮:“哪裏,城隍願意在百忙之中應邀前來,陸某感激不盡,還有當不起仙長這一稱呼,若是城隍不計較,叫我陸雲或是陸先生便可。”
此時,周姑娘已偷偷躲在陸雲身後,怯生生的看向眼前這老者,不由嚥了咽口水。
城隍亦是見到了此女,於是問道:“陸先生,這就是你信中提到的女子?”
陸雲點頭:“正是!”
隨即,陸雲向身後姑娘說到:“你莫要害怕,這位便是城隍,你有什麼冤屈告訴他,他自會替你作主。”
城隍看向女子笑呵呵道:“莫怕,莫怕,女娃娃,你說說到底遇見了何事。”
周姑娘,遲疑走到城隍面前,施了一禮,緩緩道出一路來被人變成牲畜的經歷……
這造畜之法,他自是清楚,乃是世間讓人最痛恨的邪法之一,但凡發現必當嚴懲!
待到聽完,青山城隍朝陸雲拱手:“先生放心,青山境內出了這麼一個妖人,本城隍自不會放過他。
待我問過土地,查明此人蹤跡,定將其勾魂奪魄,送入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不用那般麻煩,我這有人能帶你去,不過城隍還得請你待那人全部招供後,將其殘害女子救出。
且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從其手中買了這些女人。”
見陸雲如此說,再看其臉色隱隱有股怒意,城隍清楚,眼前這看似溫文儒雅之人,怕是要大動干戈了。
他本想勸說,這些買賣女子之人,生死簿上都會記下,遲早會一個個清算,無需急在當下。
但一想起,那在幽冥上空中鬧騰的鯨鯢,尤其是其身上散發的滔天兇威,便知眼前之人,是個手眼通天之輩。
似這等存在,恐怕就連高高在上的天神也要禮讓三分!
他一介小小城隍,又何須多言。
此時城隍暗地裏認定,陸雲保不齊就是真仙下凡,有點類似於皇帝微服私訪,結果一幫倒黴蛋撞槍口上了。
於是拱手道:“但憑先生吩咐!”
就見陸雲,輕喚一聲:“虎兒!”
突然,毛驢籮筐中,一隻斑斕猛虎躍出!
虎嘯山林間,驚起鳥雀無數,加之這白虎個頭是尋常老虎的好幾倍,氣勢洶洶,讓人不免心底顫慄。
此情此景,城隍暗自思忖:“那似山丘的大魚,莫非也是這般從小小籮筐內鑽出,這陸先生手段當真匪夷所思!”
他偷偷看了一眼驢背上的籮筐,城隍只覺此籮筐,搞不好便是傳說中可裝山嶽江河的仙家法寶。
陸雲可不知,自己小小的舉動,竟讓青山城隍自行腦補這麼多。
他先是囑咐了白虎幾句,隨後便叫自家虎兒前頭帶路,領着一衆鬼神,浩浩蕩蕩離開了山坳。
另一處,瀾川鎮內,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一家貨棧中……
一人頭戴斗笠,手中拿有麻袋,另一隻手提着盞燈籠。
他來到圈養牲畜的欄舍外,朝圈內看去。
圈內有十幾頭黑豬,哼哼唧唧沒完,加之內裏昏暗潮溼,動物糞便滿地,臭氣熏天,叫人張嘴欲嘔。
也不知多久沒打掃了,穢物積攢了厚厚一層,上面全是畜類踩踏留下的蹄印。
古時販賣牲畜,或是貨物,多數人都會選在貨棧停留。
而貨棧,分門別類,分爲寄放活物和死物兩種。
活物便是牲畜馬匹之類,配有專門的圈舍。
死物便是糧食美酒,亦有寄存蔬菜的地窖,且在棧內還有專門供各路販子歇息的客房。
就見這污穢潮溼的牲畜圈內,有隻青牛,伸長脖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這牛瘦骨嶙峋,身上裹着牲畜留下的糞便,像是落入泥漿,滿身皆是污穢。
見圈外來人,不同於黑豬見人就躲,這牛卻是一動不動,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頭戴斗笠的漢子,提起燈籠,看似憨厚的臉,桀桀怪笑,道了聲:“放心吧,以後有你享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