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一位位娥眉淡掃,窄袖上襦、珠翠環繞的風塵女子們,哪裏還有往日半點可人模樣。
個個橫眉冷對,面色蒼白,神情冰冷。
連帶着那些自詡風流的賓客們,亦是面如紙白,怒目圓睜!
看慣了青樓裏你儂我儂的曖昧景象,眼前狀況男子只覺心底發寒,可這會想要退走,卻已然來不及,後路也已被人堵上。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明明是個歡樂場,此刻爲何變得這般壓抑。
燭火幽幽,昏黃曖昧的青樓內,鼻尖還有那揮之不去的脂粉味。
這俏公子,擦了擦額頭上溢出的細汗,心知自己是被有心人盯上了。
按理說,他早換了行頭,恢復本來樣貌。
這副模樣下,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應是無人知道他私底下的勾當纔是。
爲何會在此地,遭遇這等糟心事,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隨即這白衣公子,收斂心中慌張,強裝鎮定,朝着衆人大聲道:“諸位,小弟我來此不過是爲了消遣,自我記事起,便與人爲善,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事。
若是往日無意間得罪了哪位豪傑,還請道明原由,否則即便你們人多勢衆,也無法叫人心服,縱使諸位要用強,不過也是仗勢欺人。
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
這白衣人,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神情間竟還有股寧死不屈的倨傲。
忽的,不知在場衆人中的哪位,發出一聲嗤笑!
緊隨其後,青樓四處冷哼不斷。
卻見,衆風塵女子,連帶着諸多風流客,或老或少,或胖或瘦,各色人等,齊齊出聲。
霎時間,人聲陣陣,似千軍萬馬,郎聲怒喝,氣勢洶洶!
“韓倉,自小遊手好閒,坑蒙拐騙,十二歲拜入江湖術士門下,研習邪法,十六歲以造畜之術拐賣良人,草菅人命!”
“自修習邪法有成,已有四年,害人無數,致使良人爲奴爲婢,爲妾爲妓,喪盡天良,天理不容!”
“舉頭三尺有神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韓倉,你的時辰到了,拿命來!”
就見,本是笑臉迎人,滿臉脂粉的老鴇,亦是怒目而視,眼露兇惡,如夜叉厲聲呵斥:“韓倉,時辰已到,拿命來!”
富戶:“時辰已到,拿命來!”
書生:“時辰已到,拿命來!”
…………
……
…
聲聲索命襲來,似漫天撒下的催命符,讓這叫韓倉之人只覺天旋地轉。
青樓內東南西北,上下左右,所有人等皆是喊出讓其肝膽俱裂之聲。
如陣陣勾魂梵音襲擾,讓韓倉胸中僅存的膽氣,全泄的乾乾淨淨。
他慌忙間,拼命捂住雙耳,不想再聽到這叫人頭暈目眩的聲音!
那聲聲拿命來,就像支支箭矢,將他那顆早已染黑的心,射得千瘡百孔。
“又不是我一人幹這事,還有我師父,同門,他們都做過,何苦找我一人麻煩!”
“不就是,把別人的妻女,拿出去賣了嗎,本就是些窮鬼,連飯都喫不飽,活着也難受,我將她們賣了,每天都能喫香喝辣,何嘗不是功德一件!”
韓倉捂住雙耳,面露猙獰,大聲叫嚷,透着股歇斯底里的癲狂!
卻看青樓衆人,男女老少,依舊是不依不饒,口口聲聲要他命。
少頃,韓倉眼中發狠,扭頭看向身後堵住大門的兩名壯漢,咬了咬牙,悶頭就衝!
卻見這兩壯漢並未阻攔,他就這般莫名其妙衝出了青樓。
被人扒得乾淨,已叫他如喪家之犬,亂了心神,沒了膽色。
他顧不上此中蹊蹺,在夜色的掩護下拔腿狂奔,慌不擇路下遠遠跑開。
片刻,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條冷清的巷道內。
就見身穿白衣的韓倉,來到牆角處,用手拄着牆壁,彎腰呼哧呼哧大口喘氣。
此時他的面色發白,瘋狂喘息一陣,這才恢復點力氣,擦了擦自己滿臉的冷汗。
只覺自己剛剛遭遇,透着讓人膽寒的詭異,心說:“此地不能多待,必定是被有心人給盯上了,得儘快離開瀾川,越早脫身越好!”
隨即,擡眼看了看夜色昏沉的四周,只因剛剛太過驚慌,就顧着逃跑,沒看清方向。
這會正不知身處何地,當其不知該走哪條路時……
卻見一賣油翁挑着扁擔,從巷口處路過。
見到這老丈,韓倉立馬跑過去,拱手問到:“老人家,此地去往城門怎麼走?”
賣油翁,鬚髮皆白,見這公子堵住自己問路,不在意指向城門方向道:“朝我所指的方向走兩裏就到了!”
“多謝,多謝告知!”韓倉拱手。
隨即扭頭就走,只是未走幾步,忽然身後賣油翁叫住他。
“年輕人,忘了告訴你一事!”
韓倉疑惑回頭,好奇道:“何事?”
就見賣油翁,滿臉褶皺,露出邪詭笑容,參差不齊的森森黃牙,叫人心底發寒:“韓倉你的時辰到了,快快拿命來!”
見此情形,韓倉只覺脊椎一股涼意直竄天靈,不由大叫一聲,拔腿就逃。
他的耳邊風聲呼嘯,雙腿拼命狂奔,沒一會到了一處集市,此地燈火通明,行人無數。
見行人衆多,煙火味旺盛的景象,他一顆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許是因爲走路太急,加之心不在焉。
嘭得一聲!
他竟撞翻了路上一名幼童,這孩子看模樣只有五六歲,當即倒在地上大哭。
周圍路人見狀,圍攏過來,指手畫腳!
韓倉無法,只得蹲身扶起小孩,朝其問道:“娃娃,你沒事吧?”
小孩雙手擦着眼淚,點了點頭,就在韓倉想要站直身子離開之時,突然這小孩拽住其衣角,笑咪咪道:“韓倉,時辰已到,你這是要去哪啊!”
這聲稚嫩的時辰已到,直叫韓倉三魂去了七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尖叫,連滾帶爬的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