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隸屬大理城郊區,住着許多農戶。此時秧苗初栽,遠處的山丘上,漫山遍野的翠綠一望無際,路邊的迎春從草叢中探出頭來,隨風輕舞着。
一家農戶外面,一對中年夫婦正站在門口翹首探望。
門前的小路伸向遠方,然而路上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麼人來。
“怎麼回事?”妻子看向旁邊的丈夫,“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
男子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二人又在門口站立半晌。隔壁鄰居家有對雙胞胎兄弟在一旁打架,你薅我的頭髮我拽你的褲子,鬧得不亦樂乎,妻子的注意力漸漸被轉移了過去。
鄰居家的院子正和這戶人家臥室相鄰。她正笑着看鄰居家阿媽打兩個小孩的屁股,餘光突然瞥到自家臥室的窗戶,看見一扇窗戶開着一條縫,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她拉拉丈夫的袖子,“誒,你剛纔出來把臥室窗戶關上了吧?”
那男子轉頭一看,愣了一下道:“走!”拽着妻子快步往屋裏去。
臥室裏此時正站着一位白袍女子。她頭戴帷帽,垂下的羅紗遮住面容,手裏拿着一柄細長的劍,方形劍首上刻着一枚小小的太陽紋。
旁邊的牀上,躺着一個衣衫襤褸,血跡斑斑的小女孩,雙眼被黑布遮着。
妻子被小小的驚嚇了一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丈夫趕忙行禮:“公主。”
“人我已帶到。”姬潄陽的聲音不復在剪春院時凌冽,不過聽起來仍是冷冷淡淡的,“你們按規矩送走就是,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我曾來過。”
“敝人明白,”男子道:“罔先生專門囑咐過,公主回鏢後,我等行動要快,不可被任何人察覺。”
姬潄陽從白袍裏拿出一截松麻紙製成的紙卷,遞了過去。
那紙卷背後印着一隻佛陀的眼睛。女子將其接過,打開看了看,確認無誤後點點頭,放在一旁的蠟燭上,將其燒掉。
“敢問公主,如何接收報酬?”男子問。
“白石落每隔半月會派人下山採買。你們等一個腰帶上掛着圓形木牌,上書‘臨淵’二字的年輕男子,將東西交給他。”
“謹遵公主吩咐。”二人一齊應道。
等擡了頭,只看到面對着後院的窗戶打開,屋裏已沒了人影。
洱海,彌月港。
這裏天空湖面一片碧藍,遼闊的水面上浮光躍金,白雲的倒影在海鷗劃出的水波中搖曳着。遠處蒼山橫列如屏,峯頂的積雪穿透雲霧,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彌月港上游船往來如織,一座長長的棧橋與港口相連。棧橋盡頭,一座規模宏大的莊園靜靜佇立在洱海邊。莊園的院牆直接與前樓相連,前樓共三間五座,單層便足足有普通人戶三層樓高,層層疊疊的飛檐上鋪各色琉璃磚瓦,正脊尾端分別佇立着一隻展翅欲飛的孔雀大吻,顯得金碧輝煌。從棧橋一路走過去,便可直通那前樓的大門。大門兩旁有四根粗壯的描金漆柱,柱礎上是龍鳳浮雕,門下樑間坊心上繪製着大理山水,樑上掛着一塊金匾,上書“觀海”二字,字體狂放,氣勢雄渾。這便是聞名遐邇的觀海園。
這裏守衛森嚴,沒有觀海園的掌事玉牌無法輕易進入。院子裏靜悄悄的,和嘈雜的前樓氣氛迥異。
除了園主陳喬,觀海園還有二十四名掌事,分管全國各地的各種生意和其他見不得光的人情往來。他們幾乎全部是離燕舊朝權貴的親眷後代,共同作爲觀海園這一龐大組織的頂樑柱,維持着它的高效運轉。
東面的花廳此時大門緊閉。門外站着兩個大馬金刀的護衛,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
廳裏端坐着一箇中年人。他兩手攏在袖子裏,雖剛過而立,頭髮已然白了許多。然而臉上儘管已有歲月的痕跡,卻仍能看出五官俊秀,正是這觀海園的主人陳喬。
“事情可順利?”陳喬問。
廳中央站着一個人,赫然是剪春院那名吹竹哨的男子。
“順利。那太守受了不小的驚嚇,已經連派三人,快馬送信入京。想必不日消息便會傳到新衛皇帝的耳朵裏。”
陳喬不屑地哼了一聲:“雕蟲小技。用一副韞泰長公主的鐲子,就想扳倒我觀海園?真是癡人說夢。”
那男子附和着:“園主深謀遠慮,吳昭此等卑鄙小人,怎是園主的對手。”
過了一會兒,陳喬又問:“聽人來報,按你的哨聲,公主是申時三刻現身的?”
“正是。申時一刻探子在蒼山腳下看到過公主,按照時辰來算,應當是從十八落直接去了剪春院,沒再去其他地方。”
陳喬沉吟着。
“她離開剪春院之後呢?可查探到她之後的行蹤?”
“沒有,”那男子答:“屬下怕被公主發覺,放出消息之後就趕緊離開了。事後剪春院已空無一人,我們其餘的探子也不敢久留。”
陳喬點點頭。
“還有一事,屬下認爲不得不提,須得稟報大人。”
“什麼?”
“屬下當時在攬風亭內,看到了雲屏宮的人。”
“當真?”
“面紗泛粉,白袍披帛,當是雲屏宮的人無疑。屬下不會認錯。”
“怪不得……”陳喬恍然大悟,“我一直疑惑這段可贏資質平平,也無甚經商頭腦,雲屏宮怎會收他爲徒?他又是從哪裏得了那麼多寶貝,攢起資本做古董生意……原來竟是吳昭安插在雲南的一顆釘子。堂堂蜀中大派,竟然替吳昭做這種勾當,看來這雲屏宮跟皇帝的關係當真是不淺啊……”
男子答到:“段可贏五年前就去了雲屏宮,按理來說有更大的用處。想來是公主行事詭譎,蹤跡難測,一直沒有被他們抓到把柄,這纔出此下策,想用這一招引我們現身於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