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上松濤陣陣,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於夜空。連綿不絕直指蒼穹的殘峯斷崖之中,有一座高聳的山峯最爲突出,陡峭的崖壁宛如刀刻一般,斑駁的樹影映在峯頂的亂石之上。峯頂上有一小塊平臺,站着兩個人。其中一人着一身粗布袍,身形略微佝僂,赫然是太乙仙宗當代掌門馭鶴散人之弟妙算真人;還有一個身形挺拔的年輕人立在他身後。
半晌,峯頂的亂石之中閃出一個穿着夜行衣的黑影。
那年輕人見此立刻單膝跪地行禮:“參見殿下。”
這半夜現身於太乙峯之上的黑影,正是西京王吳念玉無疑。
吳念玉示意年輕人起身,隨即向妙算真人彎腰行禮,“師父”。
妙算真人腳下一動,一塊小石子向吳念玉迅疾飛去,“臭小子,武功廢了個乾淨,這輕功也是越來越差了。讓老夫等了這麼久,成何體統!”
吳念玉只低頭微笑不言。眼瞧着那石子離吳念玉腦門越來越近,臨到了卻略略偏了過去,打在了旁邊的樹幹上,將那樹幹直直穿過,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來。
妙算真人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你將左杜藏在我這兒藏了也夠久了,是時候把人領回去了吧。”
跟在清風道人身後的年輕人正是掌管王府府兵的懷遠將軍左杜,見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不,還要勞煩師父,讓左杜再在您那兒多叨擾幾日。”吳念玉笑着說。
左杜聽到吳念玉的話急了:“殿下此次南渡不要我隨行嗎?那怎麼可以!前路危險重重,若沒有重兵護衛……”
“正是因爲前路危險重重,你的重兵,更不能在此時現身。”
“爲何?那些士兵都是以豢養府兵的名義養在鄢城的,身份上並無大礙!”
“我問你,我爲何要在鄢城祕密屯兵?”吳念玉問。
“因爲異地親王手中無軍權,朝中無勢力。一旦離開封地走入陛下的勢力範圍,便會任人宰割。”左杜答。
“那我問你,除了陛下,還有誰會殺我?”
左杜想了想,“前朝遺老遺孤。”
“不,不只是前朝的遺孤,還有新衛軍隊刀下的亡魂。”吳念玉道。
“什麼?”左杜不解。
“西京乃七朝帝都,離燕更是在此立國三百餘年。這片土地上,有多少世家大族繁衍生息了數十上百代,又有多少平民百姓祖祖輩輩都在這裏生活?離燕末帝姬衍雖無治國之能,導致腐敗盛行,諸侯坐大,卻從未苛待過百姓。新衛一朝踏平西京,將皇室屠戮大半,又在打打殺殺了一圈以後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一片斷壁殘垣,那些因爲新衛而失去了父親、兒子、丈夫的人們,如何對這個都城遠在長江以南的殘暴皇權保持忠誠?”
“而我,這個鳩佔鵲巢的西京王,就是他們發泄仇恨最大的靶子。”
妙算真人仰頭看着遠處的山巒,沉默不語。
念玉又道:“我再問你,這秦嶺腹地,還有什麼最出名?”
“呃……”左杜覺得自己的腦子快不夠用了,“茶葉?”
“再想。”
“我知道了!武林門派!終南山一山盛二宗,太乙真人、李封二位天聖境武者當年風頭無兩,更有華山的華山派名勝中原;其他大大小小的門派更是衆多。”
“門派多,什麼人就多?”
“……”
“習武之人多。”吳念玉看着左杜,“到此,你還不明白嗎?”
左杜沉默了。
“徒兒,你這一招暗度陳倉,可謂兵行險着啊。沒有你南渡護衛的名義,左杜帶大批人馬想要偷偷繞路去南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西京王的事繁雜水深,本不應讓師父牽扯其中。然而念玉實在無人可求,所以斗膽求師父讓左杜在太乙仙宗多留幾日。”吳念玉朝妙算真人跪下:“異地親王,府兵按律不得超過兩千,而我在鄢城屯兵足足兩萬之多。倘若打草驚蛇,被陛下發現我私屯兵馬,我們所有的計劃都會被打亂。”
妙算真人把手攏在袖子裏,“起來吧。事已至此,爲師怎會不幫你?快快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免得夜長夢多。”
念玉站起身點點頭,對左杜道:“我走後,各路勢力的眼線必會跟着我行動。到時終南山便由你來去,西京也會相對安全許多。你回到鄢城,將兵馬分成人數不等的小隊,沿不同路線行進,小隊定時定點回合,然後再隨機打散分批前進,直至渡江。路上通信暗號,我隨後會讓左恆負責告訴你們。除了他的消息,其餘的你誰都不要信。”
左杜目光堅毅:“卑職知道了。”
“好了,我相信我們終有再相見的那天。”吳念玉揮手,“你先去吧。我有其他事與師父詳談。”
左杜點點頭,幾下跳躍,消失在了一片密林亂石之中。
“還有何事?”妙算真人轉過身來看着念玉:“我的‘神機妙算’之術,你已學了十之八九,其餘的功夫,你武功已廢,老夫沒什麼可再教的啦。”
吳念玉搖搖頭,“徒兒還想問師父一件物品的來歷。”
“什麼物品?”
“縛靈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