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隔壁的師兄聽聞此語,瞪大了眼睛去看女子手中的劍,瞧見劍鞘上的太陽紋,一把抓着小師弟就要走。

    “幹……幹嘛!”師弟被他無緣無故矇住了眼睛,不停地掙扎着。

    “是雍國公主!這位卞大人今天怕是要血濺三尺了!”師兄在師弟耳邊嚴厲地說着,“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回帳中!”

    “卞大人,卞大人!”這邊廂,給事中們慌忙就要扶起卞朝叄,他渾然不覺,慌里慌張地起身,跪在地上朝着女子磕頭:“下官……下官參見雍國公主!!”

    後面的侍從愣住了。他們擡起頭看着姬漱陽,再看看卞朝叄,隨即各個臉色鐵青。

    “卞大人,這…這成何體統!”一個給事中低聲說着,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往起拉,可卞朝叄這個時候嚇得魂都沒了,哪還管得上這些!自從皇室南渡,朝中便多有傳聞,說這位公主輾轉去了雲南,被潛龍先生收養……後來新衛立國後,凡是當年參與“儷宮事變”的人,更是全部都被她殺了個乾淨!卞朝叄當年一時軟弱降了新衛,本以爲能苟且偷生了此殘年,卻沒想到如今鬼打牆碰上了舊主!

    “公主,我,我……”卞朝叄抖得像篩糠,伏在地上看着姬漱陽的靴子,不敢擡頭。

    周遭鴉雀無聲,兩位給事中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有營地的侍衛們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卞大人何故如此受驚啊?”

    吳念玉低沉而輕柔的聲音自帳中響起,卞朝叄和兩位給事中驚慌地擡頭,瞧見吳念玉披頭散髮,靠在剛纔那衣衫不整的年輕女子身後,撩起帳簾朝營地中看過來。

    “殿……”

    “進來吧。”吳念玉打斷正要講話的給事中,說道。

    卞朝叄經過剛纔這一遭,三魂去了六魄,被兩位給事中架着擡進了大帳。帳中擺着一張大牀,吳念玉坐在鋪着羊毛毯的地上,半倚在牀邊,笑問道:“大人這是怎麼了?”

    “殿下,剛纔……”卞朝叄磕磕絆絆地說道,“剛纔老臣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吳念玉一手撐着頭,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卞朝叄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吳念玉輕笑了一聲:“卞大人來了幾日了?我前些天病了,沒能給大人接風,大人莫怪。”

    卞朝叄被吳念玉生病這件大事轉移了注意力:“回殿下,老臣三日前到的。殿下這是得了什麼病?”

    “春夏之交,天氣變化快得很。本王一時沒留神,感染了風熱。”

    卞朝叄從小看吳念玉看到大,知道他身體不好。區區風熱對別人來說不過普通病症,對於吳念玉來說,卻是有可能導致他重病臥牀的。他關切道:“殿下可要保重身體啊。陛下一聽說殿下病了,急得食不下咽,忙令下官快馬加鞭趕來探望。”

    “勞煩卞大人辛苦,從臨安到塗山足足六百里路程,卞大人四天便走完了,想必很是勞累。”

    卞朝叄聽到吳念玉的話,心中多有慰藉,不由地微笑起來。然而他經過剛纔一嚇,臉色嘴脣慘白,配上一臉笑容,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多謝殿下關心,老臣本奉命去金陵看望七皇子殿下,於途中得了陛下的聖旨,這才改道來了塗山,路途雖遠,卻是不怎麼勞累的,殿下不必掛懷。”

    七皇子早早成婚後吳昭便賜府金陵,和吳念玉一樣,也是卞朝叄每年都要去探望的皇子。

    吳念玉點點頭:“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卞朝叄關切道:“殿下如今病可好了?”

    “已好得差不多了。”吳念玉用銀叉從旁邊侍女的托盤裏叉了一顆紅果放進嘴裏:“是我不懂事,讓父皇擔心了。”

    “誒,殿下言重了。”卞朝叄說罷,朝兩位給事中擡了擡手。給事中得了令,起身離開了營帳,從門外搬了兩個木箱進來。卞朝叄接着說道:“陛下知道殿下從小身體不好,特地給殿下拿了宮裏的烏蘭草、白果人蔘,給殿下補補身子,還拿了兩張虎皮毯,說殿下若是怕冷,就墊到馬車裏,還有兩顆夜明珠,晚上給殿下照亮……”

    吳念玉聽完,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態度,從地上起身,朝卞朝叄深深行了一禮,正色道:“兒臣叩謝父皇!”

    卞朝叄扶起吳念玉:“殿下快快請起。陛下說了,此次探望殿下,純屬父子之情,因此不下聖旨、不派車隊,殿下不必做君臣之禮。”

    吳念玉感激涕零:“我不孝,遠在西北,多年來未能侍奉父皇左右,卻仍能得如此關愛……兒臣何德何能!還勞煩卞大人回京後替我稟告父皇,兒臣定會在十二弟百日宴前赴京,不負父皇囑託!”

    在場諸位大人,均對西京王殿下已故生母和當朝天子的故事有所耳聞。如今聽到吳念玉句句情真意切,字裏行間一片拳拳孝心,都不由動容。

    “殿下一片孝心,老臣定會代爲轉達。”卞朝叄和兩位給事中朝吳念玉行禮道:“既然殿下如今已安好,臣等便先告退了。”

    “卞大人何時啓程回京?這塗山大會的啓幕式十分盛大,大人所有興趣,不妨留下隨本王一觀。”

    卞朝叄道:“多謝殿下美意,不過老臣雖中途奉旨改道,如今還得回金陵去,完成陛下之前佈置的事務,就不多留了。”

    吳念玉十分遺憾:“既如此,本王也不好強留大人。”他朝左恆招招手,“左恆,送幾位大人回營帳。”

    卞朝叄行禮完畢,剛準備離開,跟在後面的一位給事中這時卻開口道:“且慢。”

    這開口說話的給事中,留着鬍髭,正是之前在帳門前不肯離開的那位。

    衆人停下腳步,吳念玉挑挑眉:“你是?”

    那人行禮道:“在下乃門下省給事中唐禮,拜見西京王殿下。”

    “唐給事中有話要說?”

    “敢問殿下,殿下隊伍當中,可有一身着白衣,頭戴帷帽的女子隨行?”

    吳念玉笑道:“我這隊伍裏的女眷多了,有人愛穿白,有人愛穿綠;天氣熱了,有人戴帷帽遮遮太陽,這我可是管不着的。”

    “此女隨身佩一寶劍,上飾金紋。”

    吳念玉微眯起眼,神色不變,看着下首這名年輕的給事中:“大人想說什麼?”

    “此人有可能是前朝餘孽——雍國公主姬漱陽。其人無故出現在殿下營帳,十分危險!還望殿下身邊的護衛小心謹慎防衛纔好。”

    在場的左恆、蘇康等人,聽到他的話,臉色驟然間難看起來。就連卞朝叄都神情一變,朝唐禮瞪過去。

    吳昭篡權,其乃悖逆之舉,天下皆知。即使他自詡上承天命,乃是效仿姬桓匡扶正道,更承襲離燕三省六部及各宮室制度,以表明繼承大統,勉強封住悠悠衆口,也抵不住大家的私下議論。離燕滅亡後,姬漱陽作爲唯一倖存的皇室後代,衆人皆以舊朝遺孤稱之,按照舊朝封號尊其爲雍國公主,從來沒有人敢妄貶其爲“前朝餘孽”。

    吳念玉輕輕笑了一聲,散下來的頭髮遮住了他的半邊臉,看起來有些陰鷙。他倒了一杯酒,舉到嘴邊,將喝未喝,語氣含混言道:“唐給事中,仗義執言,一片赤膽忠心,堪爲我衛國臣子表率。”

    唐禮朗聲道:“殿下謬讚。塗山大會,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殿下萬金之軀,萬望保重,雍國公主一事,不可不查。”

    吳念玉哈哈大笑,一杯酒下肚,一把將旁邊侍酒的那名衣衫不整的年輕女子摟進懷裏:“多謝唐大人關心,只是這塗山大會乃江湖盛事,本王不過是以天池寨寨主之孫的名義來湊個熱鬧罷了,怎敢隨便對各路門派大肆搜查?更何況雍國公主乃蒼山十八落潛龍先生的弟子,如果隨十八落來參加塗山大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唐禮還要爭辯:“隨蒼山十八落參會,怎會走到殿下的營帳?需得……”

    吳念玉臉色微沉下來,打斷他:“唐大人居於廟堂之高,講究多,江湖兒女自是比不上的。大人怕是不知道塗山大會,各派營地劃分本來就多有重合,本着武學交流的原則,營地更是不設重防?本王背後有天池寨,不可破例。”

    卞朝叄沉着臉對唐禮道:“唐給事中,塗山大會,天池寨也會派人蔘加,自然會保護好殿下,江湖規矩與朝堂自然不同,不必強求。”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唐禮區區一個五品官員,卻是不好再爭辯。

    “卞大人,請便吧?”吳念玉微擡起眼睛,盯着他們一行人。

    這便是話不投機,要趕人了。卞朝叄等人急忙行禮,隨後由左恆護送,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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