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讓你去睡?\"姬漱陽問。
燭光映着姬漱陽的側臉,在紙上留下一片暗影。吳念玉伸手拿過旁邊櫃子上的燭臺,放在她手邊:\"如今我身體已經恢復,怎麼還能讓你替我辛苦。\"
\"幾張心得而已,何談辛苦。\"姬漱陽淡淡道。
吳念玉笑了一聲,伸出手把她手裏的紙頁分出一半。
\"嗯?\"姬漱陽捏緊了手中的心得,發出一聲疑問。
\"分我一半,我們一起看。\"
姬漱陽望着吳念玉的眼睛。吳念玉的眼睛裏映着搖曳的燭光,溫柔地看着她。姬漱陽伸出手,撫過吳念玉的臉頰:“你哭了。”
“嗯?什麼?”吳念玉愣了一下,用手背蹭了一下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全是淚水。
“你怎麼了?”姬漱陽放下紙張。
吳念玉苦笑道:“哈……我不知道。是爲了我父皇哭?或者是爲了我母親哭?”
姬漱陽淡淡道:“我怎麼覺得都不是呢。”
吳念玉擡起眼睛看着姬漱陽:“我很羨慕你,你知道嗎?雖然這不對……但我真的很羨慕你。”
姬漱陽安靜地看着他。
“潛龍先生爲了你甘願自廢武功,你的父皇和母妃也很疼愛你……還有姚喜,他當時完全可以拋下你自己逃跑,但是他沒有。他像守護自己的兒女一樣守護着你,守了一輩子。”
“我呢?”吳念玉哽咽着,眼神中透露着一絲悲涼:“我的父皇要殺了我,我的母親……她真的愛我嗎?如果她當時沒生下我,那她……”
“如果她不愛你,當時就不會拼盡最後一口氣把你交給你外祖父。你從心底裏知道她愛你,不要因爲一時的失意和憤怒亂了心神。”姬漱陽用平和的聲音打斷了他。
“她能和自己的好姐妹遊歷江湖、還自創了一門新奇而大膽的心法,一定是個極聰慧又獨立自強的女子。一生所做過的唯一的錯事,可能就是出於對自己父親的愛和對所屬門派的責任,嫁給了一個她以爲可以託付一生的人。”姬漱陽的聲音如同平湖秋水,流淌過吳念玉的心頭:“可她已經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彌補了這個錯誤。藏起《靈犀訣》、提醒瓊達和卓蘭逃跑、包括臨終前保下你……都是她正直、善良的證明。你是她的兒子,理應繼承她的遺志,去保護她所保護的,去對抗她所對抗的。”
“還有關於我……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姬漱陽頓了頓:“可你沒必要妄自菲薄,父雖非父,但其他諸多摯愛親朋猶可託也。”她揚了揚手中的紙:“大半夜的,我這不是還陪着你呢嗎?”
吳念玉頓時失笑。他朝姬漱陽抱了抱拳:“多謝公主,是我錯了。”
“心情可好些了?”
“嗯”,吳念玉道:“好些了。”
姬漱陽把眼神收了回來,看着手裏的心得:“不過這些心得,我已看過三分之一,其中的內容,我屬實不敢恭維。”
吳念玉嘆了一口氣:“我知道。自從吳昭登基之後,天池寨就成了那些世家貴族攀龍附鳳的跳板,弟子越來越多,然而精於武學的人才卻是越來越少了。這次的塗山大會,天池寨入圍的弟子已經比其他四大宗少了整整三分之一。”
“李雁鳴的主意?”
吳念玉搖搖頭:“李叢的主意。”
“李叢,似乎是天池寨的軍師?當時我去天池寨的時候,見他一直跟在你外祖父的身邊。”
“是的。他原先曾是周邊一個小縣城的縣令,一次動亂中全家被我外祖父所救,他感激涕零,甘願辭去縣令一職,隨侍我外祖父身邊。後來我外祖父收了他做義子,他就成了我們寨的軍師。”
“此人似乎不會武功,如何能做天池寨的軍師?碧山先生沒有反對麼?”
吳念玉嘆了一口氣:“我外祖父雖然武學境界很高,但無甚能力管理偌大一個天池寨。當時他已經和碧山先生鬧得很不愉快,整個寨都很混亂。李叢此人畢竟曾經當過縣令,在管理上還是頗有手腕的。起初天池寨還沒有和吳昭結盟的時候,他爲寨中出了不少力。故而當我外祖父提出讓李叢當軍師的時候,副寨主也沒有反對。”
“如此說來,和吳昭結盟的事情,李叢也是主謀了?”
“不錯。然而在廟堂之上的那一套,怎麼可能套用在江湖上?最終弄得天池寨不倫不類,成了一潭混水。”吳念玉嘆了一口氣:“縱使初心本善,然終究所託非人也。”
兩人花了小半個時辰看完了上百人的心得,吳念玉挑出勉強合格的幾十份,將剩餘不合格的人名字抄錄下來,準備第二天讓左恆帶給楊簡。
姬漱陽站在窗前,眺望漆黑的夜空。明月皎潔,夜空中一片澄明,不見一顆繁星。
“明天是個好天氣。”姬漱陽說道。
吳念玉走過去,站在她身旁,一同看着夜空。
“沒錯,明天會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