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在陽光很好的一天裏,開車去找叫那個祁航的窮小子,提供一筆錢或是一點口頭上的恐嚇。
原本軟硬兼施,總能解決問題。
只可惜窮小子不識趣,偏要梗着脖子和米勒硬剛。
“我不會要你的臭錢,你也別想威脅我!”祁航從街上爬起來,忍着疼痛,大聲喊道。
米勒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眉頭都皺起來了。
他自認爲修養沒有老闆好,遇上這種愣頭青,是很想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的。
如果是平時,這點顏色估計也就給了。但這次鍾先生囑咐過,窮小子是姚小姐的朋友,做事要溫和。
所以放狠話歸放狠話,並不能第一次見面就真的碾斷人家一條腿——爲此米勒感到非常遺憾,聳了聳肩:“那我恐怕只能去找你的家人了。”
祁航怔住:“你說什麼?”
米勒不打算再和他廢話,跳回福特車上。一腳油門,直接開到了兩條街外。祁航愣了一下,扶起倒在地上的破自行車,一路叮鈴桄榔地追着汽車屁股後面跑。
兩條腿畢竟比不上四個軲轆來得迅速。
等氣喘吁吁地到了家門口,祁航才發現不如不回來。
一張支票搞不定祁航,卻能搞定他的家裏人——米勒已然站在門廊上,滿臉笑意地和姨夫姨媽握上手了。
“回來的正好。”姨夫一看見祁航,拎住他的耳朵就往屋裏走,“你這臭小子,一點不學好。送個外賣,也能跑去挖人家牆角!”
米勒笑眯眯地順勢提醒:“還有姚小姐的聯繫方式,恐怕也需要刪掉。”
姨媽果斷交出了從祁航手裏沒收的手機:“都聽你的。真沒想到這孩子會到處惹事,我們一定看住他,不讓他亂跑。”
戲劇圓滿落幕,耗時不過半個鐘頭。米勒離開那棟小房子時,心情是十分滿意的。
整個計劃看上去天衣無縫。唯獨有一點:米勒沒見識過初戀的力量。
那股子勁兒在身體裏翻騰,一刻不停。讓人即使被關進小臥室,心裏也不安生。
祁航一晚上沒睡着,漸漸用他智慧的小腦瓜領悟出了一個道理:姚安身邊的那個男人,隨手就能幹出賄賂和威脅的事,肯定不是什麼好貨。姚安那麼單純,多半還矇在鼓裏。要是被那貨騙了,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不行,他必須得去告訴姚安,去揭露那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童話書裏的騎士,是可以爲了公主赴湯蹈火、深入龍窟的。而祁航沒有了姚安的聯繫方式,又等不到她主動聯繫自己,只能耐下性子裝乖。憋到足足快要入夏,才讓姨媽放鬆看守。
藉着送外賣的由頭,祁航偷偷開走了家裏的那輛破本田車。一路八十邁狂奔,直接跑去洛城大學告狀。
只可惜姚安不在,他撲了個空。再加上吃了英語不好的虧,和蘇粒也解釋不通。
後面的事情大家就都清楚了。
“實在是抱歉,鍾先生,都是我的失誤。”jsg米勒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地道歉,“您看……現在該怎麼辦呢?”
鍾淺錫沒有立刻回答。
指尖捏住吧檯上的水晶酒杯,轉了兩圈,看着金黃的、琥珀一樣的威士忌在杯中流動,一點點侵蝕冰球。
酒精度數很高,一入口,舌尖瞬間燃燒起熊熊熱意,連同爭鬥的本能也被一併點燃了。
明明那隻馬蜂還是個孩子,嚇唬一下也就完了,沒必要下狠手。可鍾淺錫想到了此時躺在牀上的雪白臂膀,馨香的吻,和少女酣睡時微微張開的嘴脣。
有些東西是刻在基因裏的。
咬進嘴裏的獵物,就不可能再鬆口,也絕對不能被第二個人覬覦。
半晌,鍾淺錫把杯子放下,微微笑了,對電話那頭說了什麼。
姚安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片暗沉。窗簾拉得嚴絲合縫,一絲光也透不進來,空氣中浮着曖昧的香和熱。
牀墊微微震動。
是鍾淺錫在她身邊重新躺下,整理了一下枕頭。
“你剛纔去了哪裏?”姚安迷迷糊糊地轉了個身,面向鍾淺錫。身體上的疲憊還沒有完全褪去,動一下都覺得肌肉痠痛。
鍾淺錫沒有回答她,吻落在姚安的額頭上,帶着一點酒精的灼燒感。
“怎麼喝酒了?”姚安好像清醒了一點,在枕頭上蹭了蹭——她睡出了汗,烏黑的發貼着臉頰,有些刺癢。
“只喝了一點點。”鍾淺錫溫聲回道,幫她把頭髮別到耳朵後面。
“騙人。”姚安嘟囔着,眼睛並沒有睜開。
身體上的親密,總是能營造出一種短暫的假象。就好像只要肩並肩躺在同一張牀上,彼此的靈魂就能夠無比貼近,對於愛的分歧都不復存在似的。
至少在天亮之前,是這樣的。
黑暗成了最好的保護色,讓心底隱祕的渴望,能夠毫無顧忌地生長。
鍾淺錫是個精明的商人,決心充分利用這一點寶貴的時間。
他欠起身,再次吻了姚安。
在賭城拉斯維加斯,有一句很出名的宣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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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是那座瘋狂的城市可以包容一切放縱。不管所作所爲有多麼荒唐,只要天亮準時離開,所有事情就都會恢復正常。那些溼淋淋的慾望,也可以被一併遺忘,不用承擔任何後果。
姚安在蘇粒春假帶回來的馬克杯上,曾經見到過這句話。
當時她好奇地多瞅了兩眼,蘇粒就大方地把杯子送給了她:“早知道你喜歡,我就再買幾個鑰匙鏈和t恤給你了,那邊紀念品店裏印的全是這個。”
而此時此刻,在這間總統套房裏。
姚安突然覺得,這句話對於達拉斯也同樣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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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短暫地找到了理由。
鍾淺錫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紳士,非常講究女士優先的原則,每次都先讓姚安快樂。
這又是一種姚安從未體驗過的快樂。
她被一根繩拽住,忽悠悠往上飄,甩到最高處。爲了避免掉下來的時候粉身碎骨,姚安只能緊緊抓住被單,像脫了水的魚一樣大口呼吸。
夜是這麼溫柔,這麼長。
靈魂顫抖的某一刻,姚安甚至產生了一點點卑劣的、不符合道德的想法。
她希望天不要亮。
天還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