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朝瑩才把白粥朝嗓子裏咽,那種難受的感覺又剋制不住的涌了上來,她閉緊眼睛強迫自己努力往下吞,但她又失敗了,她熟練的把頭偏到一邊,又吐了一波。
秋巧放下粥碗,一邊哭一邊給池朝瑩輕輕拍着後背。
“小姐小姐你別吃了,奴婢不催你吃了。”
就這一會的功夫,池朝瑩已經吐了三次了。
每吞嚥一次,就會吐一次,不管她是喝一大口粥還是一小口粥,亦或是她把粥含在嘴裏,試圖一點點嚥下去。
每一次都失敗了,她吐得肝腸寸斷。
每一次池朝瑩都告訴自己,不可以吐,不能浪費糧食,不能讓爹爹擔心,要吞下去。
可是好難啊!
她的腦海裏總是會不自覺浮現那天的烙餅,那天父親責罵她的話聲聲迴盪在耳邊,到了喉間的食物就會不受控制的涌上來。
她剋制不了自己。
池朝瑩握緊了小拳頭,嘔得小臉發白眼眶通紅。
她倔強地把眼淚憋回去,輕輕擦拭乾淨嘴角的湯漬。
“我再試一次。”
秋巧含着淚猛烈搖頭,“小姐別吃了,奴婢重新給小姐做其他的,肯定是這白粥不好喝,我們不喝白粥了好不好小姐?”
池朝瑩對着秋巧搖搖頭,“不怪粥。”
池朝瑩朝着秋巧伸手,秋巧的眼淚就大顆大顆滾下來,“小姐。”
“給我吧,我再試試,不喫會餓死的。”
而她現在不用死了。
秋巧顫抖着把白粥端到池朝瑩面前,池朝瑩看着白粥閉了閉眼,秋巧就要把粥端走,池朝瑩輕輕按住秋巧的手。
只是幾天的時間,池朝瑩就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頭,按在秋巧手上的力道不重,秋巧的眼淚卻掉得更兇了,秋巧忙把頭偏過去,不讓眼淚掉到粥完裏。
秋巧想,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小姐呢?
小姐明明是小姐啊!
“嘔。”
一碗粥,池朝瑩不知道吐了多少次,才強逼着自己喫下去了一點。
她想,她總能喫下去的。
不知道是她吐得次數已經太多,還是她的努力讓老天看到了,喝一口粥吐一口的池朝瑩喝藥卻只是乾嘔沒吐出來。
池朝瑩仰着蒼白的小臉對着秋巧露出一個笑來。
“看,努力還是有用的。”
秋巧收了碗,快手快腳的把髒污收拾乾淨,回了池朝瑩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你呀,不想笑就不用笑了,我會沒事的。”
爹爹想讓她活,她會努力活着的。
可那件事到底是她錯了還是爹爹錯了呢?
……
肖帥把衙門裏的各項工作都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就匆匆回了後院,主簿還想和頂頭上司套兩句近乎,只是低個頭再擡頭的功夫,縣令大人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主簿:“……”
肖帥再回到後院時,花廳裏站了一溜人,個個低眉垂手,這些都是松意按照肖帥的吩咐讓伢人送過來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小姐可喫下東西了?”
站在一旁的松意便把剛纔小姐喫粥喝藥吐了大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肖帥。
這些下人以後都是要在這個家裏伺候的,而池朝瑩也是這個家的主子。
肖帥原想着池朝瑩若是吃了東西就讓松意去請人,但現在,還是他去把人帶過來吧。
肖帥到池朝瑩的院子時,她還在院子裏曬太陽。
她以前也沒少到院子裏曬太陽,可這次再出來,總感覺似乎很久都沒有曬過太陽了,即便她現在累得想要回去躺一會兒,她也不捨得。
肖帥才走進來就看見圈椅裏縮着一隻小女孩,像午後慵懶的貓兒,又好似博古架上易碎的瓷器,只是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肖帥放輕腳步聲,正在給池朝瑩收拾屋子的秋巧一轉頭就瞧見了肖帥,想到小姐剛纔遭的罪,她眼眶一紅,噔噔噔跑出來,一開口聲音就帶上了哽咽。
“老爺。”
圈椅裏半夢半醒的小姑娘一個哆嗦後睜開了眼睛,肖帥無奈地看了秋巧一眼,正要替小姐跟老爺訴一波苦的秋巧見狀,也知道自己莽撞又做錯了事,她立馬嚇得低下頭朝小姐身邊挪了挪。
池朝瑩也嚇得立即從圈椅裏起身,起得太急,小身子還搖晃了一下。
“爹爹!”
肖帥忙將人扶住,聲音亦如之前的溫柔,“小心,怎不回屋歇息?”
池朝瑩聽出爹爹這話沒有生氣怪罪的意思,繃緊的脊背就一鬆,她揚起小臉,甜甜笑道:“太陽曬在身上,暖暖的。”
就像此刻爹爹溫柔的眉眼,照進心裏,暖暖的,讓她忍不住想要親近。
“爹爹忙完了嗎?藥女兒已經喝了。”
池朝瑩偷偷打量爹爹的神色。
秋巧擡了一下頭,想說小姐喝粥都吐掉了,但想到這似乎會惹老爺生氣,老爺是最不喜歡浪費的人,她又把頭深深埋下去,心裏懊惱不已,剛纔就只顧着替小姐委屈了,都忘了這一茬。
也是奇怪,以前她不會忘的。
在池朝瑩的忐忑等待中,肖帥笑着輕輕拍了一下池朝瑩的小腦袋,“瑩瑩真乖。”
池朝瑩剛收斂的笑就重新如春花綻放,美得純真。
“爹爹打算再給家裏添幾個下人,瑩瑩要陪爹爹一起去看一看嗎?”
池朝瑩詫異地看過去,肖帥就靜靜地站在那裏微笑着。
池朝瑩頓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肖帥就轉身蹲在池朝瑩面前,“那走吧,爹爹揹你過去。”
池朝瑩和秋巧瞬間愣在當場,池朝瑩下意識想往後退一步,但她的腳步卻跟長了釘子一樣,半步挪不動,眼眶裏有眼淚浮上來。
肖帥回頭,笑着催促。
“快上來,你生病了不好走,爹爹揹你過去,別怕,這是在家裏。”
池朝瑩含淚笑着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好,緩緩地趴在了爹爹的背上。
爹爹的背看似瘦弱,卻寬厚有力,輕輕就把她背了起來。
她趴在爹爹的背上,像記憶深處,別的父親背孩子一樣。
父女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秋巧才張着嘴巴深一腳淺一腳,飄飄忽忽的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