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帥沒走多久就見一個小身影從裏頭衝了出來，肖帥笑着停在原地張開了手臂。
小弦意高興地衝到了爹爹跟前，笑着露出了一排小米牙，“爹爹，我的大字寫完了，爹爹，你是來接我和孃親回家的嗎？”
肖帥笑着把手裏的竹編小籃子遞過去，“意兒看看喜歡嗎？表哥表姐們分你玩玩具，你也把玩具分給他們玩兒好嗎？喜歡下次爹爹教你做。”
小弦意低頭看着籃子裏的草蜻蜓草蚱蜢，驚喜得瞪大了眼睛。
這麼多，還都好好看，小弦意臉上又驚又喜的笑容卻在停頓片刻後慢慢消失。
“這是怎麼了？”肖帥的大掌揉在小弦意的小腦袋上，“爹爹給你帶的泥鰍喫到了嗎？爹爹這次獵了野雞和兔子，野雞可以用幹蘑菇來燉，兔子肉可以炒也可以烤着喫。”
肖帥說着自己悄悄吸溜了一下口水，他是不是應該留一隻在家裏回去喫的？
或者今天在這裏蹭個飯？
不行不行，二樹哥還等着他呢。
“爹爹，大舅母帶着四表哥和六表姐回他們外婆家了，我可以把山雞和兔子留到他們回來再喫嗎？”
肖帥愣了一下，杜大嫂帶着孩子回孃家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難怪他覺得今天有哪裏怪怪的。
肖帥正想拉着小弦意再問幾句話，杜老太帶着下人走了出來。
“是元良來了。”
肖帥神色一凜，立馬禮貌客氣道：“小婿見過岳母。”
“去看過意兒的功課了嗎？”
“意兒正要帶我去看，這段時間勞岳母憂心了，岳母最近身子可還好？”
“挺好，你先去看看孩子的功課。”
杜老太看着肖帥帶着離開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沒回神。
貼身嬤嬤在心裏嘆，“老太太真的想好了嗎？”
杜老太就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總要給人一個機會，孩子跟在父母身邊，對誰都好。”
……
肖帥一路沉思着來到了杜靈秀的院子，杜靈秀正坐在窗下發呆，遠遠看見肖帥的身影，“啪”一聲關了窗，窗戶落下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做太刻意，但現在再去開又好像更刻意。
大嫂帶着孩子回了孃家，家裏的氣氛一下就變了。
二嫂這段時間也沒來找她做針線，就是小三和小五都很少再過來。
明明大家同住在這個院子裏，明明這裏是她從小長大的家。
娘問，想沒想過把日子再過下去？
娘說，過日子哪有不受委屈的。
娘說，她也應該學會長大了，不爲自己也要爲孩子想一想。
杜靈秀的淚突然就一顆顆掉了下來，她突然就有了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
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家，一個被家人驅趕的家。
爹孃明明說不管她長多大都是他們的孩子的。
哥哥們也說過，她永遠是他們的妹妹的。
丈夫也曾說過會永遠把她當成掌中寶。
可她現在……好像只有孩子又好像連孩子都沒有了。
“孃親，孃親，爹爹來看我們了，你看，這是爹爹給我做的草蜻蜓和草蚱蜢，比四表哥的還漂亮，我想把這隻留給四表哥，這隻給六表姐，這隻給三表哥……”
那種感覺太熟悉了，就好像他從前做飄時，一隻飄恍惚的飄過來飄過去，穿梭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杜靈秀不是飄，是人。
是人就不該這樣，所以杜靈秀不對勁。
肖帥輕輕拍了拍高興的兒子，溫聲道：“意兒，今天的大字寫完了嗎？”
小弦意重重地點頭，他一大早就起來寫完了，就怕爹爹來了他還沒寫完爹爹會生氣。
“那你可以再去寫幾個嗎？等你寫完，爹爹再一起來看，嗯，就寫人之初，性本善好了，這一句寫三遍。”
小弦意不知道爹爹突然佈置功課是什麼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聽話。
小弦意點了點頭後看向孃親，小小聲道：“孃親。”
杜靈秀恍惚地看着兒子，在快要落淚前點了點頭，快速把頭偏過去，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道：“去吧。”
“那爹爹，孃親就交給你了，你要照顧好孃親哦！”
肖帥：“……”
小弦意的腳步聲噔噔噔跑遠，肖帥朝着杜靈秀走近，在她不遠處的凳子上坐下。
“你最近沒休息好嗎？是不是意兒太皮？”
杜靈秀悄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沒說話。
“意兒最近好像是皮實了許多，我看他個頭好像也長高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杜靈秀才嚥下去的眼淚又涌到眼眶裏。
許是這次心事太重，又許是這次對於肖帥的到來有了心理準備。
杜靈秀顯得很沉默，又委屈又迷惘的沉默。
“我似乎還沒有跟你說過道歉的話。”
杜靈秀一下擡起朦朧地淚眼看向肖帥，隨即又飛快撇過頭去。
她想說道歉有什麼用？
她想說她不要他假模假樣的道歉。
話還堵在喉嚨裏，眼淚就大顆大顆掉下來。
好像堤壩被大雨沖塌了一角，山洪傾瀉而下，心裏一直堵着的那口氣不受控制地隨着眼淚往外涌。
從出事到現在，她憤怒，他打她，他們鬧得像仇人一樣不可開交，她豎起滿身的刺，刺傷他的同時，又何嘗沒刺痛自己，她痛得心快要死掉。
花前月下明明還在昨日……
肖帥從懷裏掏了帕子遞過去，“道歉的話我現在說來給你聽或許太過虛假，但秀娘，我還是想說，從前的我愧對你了，以後我會好好待你。你的嫁妝你都收好了去，以後我會努力賺錢養你和孩子。”
杜靈秀眼睛哭得通紅，透過朦朧地淚眼看向眼前的人。
人影模糊，讓她看不真切起來。
她突然就嗤笑了一聲，按住眼角的淚道：“夏元良，上次你說會賺錢養我和孩子時，從我這裏拿走了五十兩。”
杜靈秀的目光落在肖帥的瘸腿上，也是這五十兩，讓原身斷了腿。
“上上次你說會賺錢養我和孩子時，你從我這裏拿了錢去請先生和同窗喫飯？”
“夏元良，這次你又想從我這裏拿走多少錢？是你爹孃受不了苦日子了，還是你？”